叶若若

【宣望钧96hr生贺活动 | 花宸望景08:00】卧龙(上)

·宣郡向第一人称    

·全文分三天(610~612)

·宣望钧,生日快乐。

·私设比地球人口还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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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黑透了,屋里没开灯,只有静音的电视上演着狗血玛丽苏。床边的凳子上坐了个人,看不清面目,倒是反光的刀让我心底一颤一颤的。

“想起来了吗?”他问,手中的刀没停,完美地将苹果皮削成一条。

“啊?……没有。”我摇摇头。

“别心急。”他将苹果和刀放到床头柜上的碟子里,转身走进了黑暗中。

我还没能完全适应这环境,鬼使神差地坐起来,靠近床头柜,悄悄握住了锋利的水果刀。一瞬间的光亮让我眼前发白,我下意识地闭紧了双眼。

“你……拿刀做什么?”他坐回椅子上,腰板坐得笔直。

“啊?……”我眯着眼看向他。

黑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装裤,黑皮鞋,浑身上下连头发都是黑色的。黑色的高级感在他身上穿得尤其明显,更衬得皮肤白皙。黑色的长发约莫手臂长,用暗金色的头绳绑在脑后,看起来慵懒又高贵。

“你,拿刀做什么?”他又问了一遍,金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看得我有几分心慌。

“……睡醒,有点饿了,想着把苹果削成小块。”我松开手,移开了直白的视线。

“我帮你。”他拿起刀熟练地把苹果削成一片一片的,将果壳扔进了垃圾桶。

“……谢谢。”

“……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谢谢。”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用纸巾仔细地将刀擦干净。

“呵呵。”我心虚的尬笑几声,不知道回些什么。

“慢些吃,我去把医生喊来,再检查一下。”他将碟子塞进我的手里,转身走了出去。

他的背影和我第一次想起的背影重合起来。只不过那时候他浑身是血的倒在血泊之中,黑色的衣服都渗出了红色来。来不及将他带走了,油桶在我后方五米的地方炸裂,我翻身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用身体替他挡住这猛烈的冲击。

我想我一定爱惨了这个男人,就算失忆了,脑子里最先想起的画面还是和他有关。

但我总觉得自己忘记了更加重要的东西。

比这个人还要重要的东西。

 

(二)

我叫花潾,是个……是个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

我连名字都是宣望钧告诉我的。

他们说我我这是重大创伤,记忆功能产生了问题。可是反反复复做了不下五次检查,各种仪器都上过好几次了,也没能具体查出来是哪一部分除了问题。医生只好让我先吃药,多和身边的人聊聊天,保持心情舒畅。

我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人就是他,他那时候还绑得像个木乃伊一样。他说他叫宣望钧,是大景制药公司的第二股东,兼大景制药公司的副总经理。

之前他被对家绑架了,是我单刀冲入重围,将他救了出来。我们在熊熊烈火中互诉衷情,在枪林弹雨中私定终身。

然后我就失忆了。

身上的物品都在爆炸中受到严重的损害,手机也成了一块废铁。

行吧,现在除了暂时相信他的话,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拿到新手机的第一件事,我就搜索了宣望钧的名字。花了足足十几分钟才把他光鲜亮丽的履历看完,又花了二十分钟才把大景制药公司的介绍看完。

我恍惚的看着我的名字空白的网页,陷入了沉思。就算我不是什么百年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那我也应该有上些许名气吧,像大景制药这样的财阀财团,不应该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吗?

查无此人是怎么回事?

宣望钧这样斯文的富二代还玩“灰姑娘与白马王子”的那一套啊……

啊,问题是我就是那个灰姑娘。

啧。

我尽量想克服这样的想法,但是总是挥之不去,导致我现在看宣望钧的眼神也怪怪的。

他每天都会来陪我坐一会儿,也不怎么和我说话。有时候是早上,我们两个分坐一边,吃着早餐,看着《早间新闻》。有时候是晚上,他带着金框的眼镜看书或者看报表,同时监督我吃药。他身边最爱躺着一只慵懒的小白猫,白得发光,跟他主子一样高冷,哪怕我试着拿逗猫棒去逗弄他,对我也不理不睬。宣望钧走到哪,他也就跟到哪里,连上班都带上它。哼,迟早有一天把你这小猫咪抓住狠狠吸两口。

“那个,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我踌躇着开口,这个问题已经困住我许久了。

他抬头认真地看向我,点点头。

“……为什么,我们会在一起啊?”我挠挠头,“我们以前的是怎样相处的啊?”

“……”他少有的一愣。

“那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在哪里?我的家人呢?朋友呢?我虽然忘记了他们,但是他们说不定也很担心我。”我追问道。

“我们……”宣望钧合上书本,将椅子挪到我床边。“我们,认识很久了。”

“多久?”

“二十年。”

“是,是吗?”我磕磕绊绊地附和。

“别担心,”他看起来有一瞬间的失落,原本在一边握成拳的手松开,伸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发,微微笑了笑“开个玩笑罢了。”

我不自觉地摸了摸刚刚被摸过的头发,看向准备离开的宣望钧:“……可是你的耳朵好红,还有脖子。”

他身形一顿,好像被什么东西绊到了似的,手扶上门框。

“脖子也红了,你是过敏了吗?要不去找医师看看吧。”我喊道。

“无事。”宣望钧的声音闷闷的,好像有些不好意思。

过敏有啥不好意思的。我摇摇头躺回床上。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现在的我和宣望钧。或许曾经的我们很相爱,但是现在失忆的我就像是第三个人一样,根本不了解失忆前的事情。对于宣望钧和我讲的过往,我相信但也没完全相信。

他若是没骗我,为什么我看着他的时候没有一点唤醒记忆的感觉?他若是骗我了,可是他骗我的意义是什么呢?我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住了,怎么还会记得银行卡密码?这么大的大景制药集团的副总经理还需要骗我这个连百度百科都没有的人?

但我无法否认他看向我的时候,金眸中藏不住的担心,内疚与克制。

他们都说,人的眼睛是藏不住事的。

如果宣望钧的演技好到这种地步,那我认输。

 

天气好点的时候,我就会开着我的电动小轮椅游走在这栋大别墅的各个角落,美其名曰试图故地重游找回记忆。

其实我现在除了失忆这个,其他的毛病都好得差不多了,腿脚也很利索。

但主要是早就想试试这个电动小轮椅了,不坐白不坐。

宣家这个别墅,其实称做别墅区更合适一点。前几天散步的时候,听护工姐姐介绍才知道,我现在在的这一栋楼其实只是宣望钧自己的生活区域,隔壁才是他的工作区域。隔着花园再对面才是宣家其他人住的地方,不过这宣家大是大,为了出行方便,每座楼都和地下隧道相连,要到别的楼去也很快速。

我心下有几分愕然,这宣家未免也太树大招风了一些,你一个敏感的制药集团还搞这么多花样,真不怕把自己给作死啊。

董事长的腿脚不便,所有的房子修建的时候都充分考虑了轮椅的出行。因此,我和我的小轮椅可以说是全程畅通无阻。不过其实我也没有具体的目的地,只是漫无目的地四处看看。

“真羡慕啊……有些人就可以一朝成为少奶奶,下半辈子不愁衣食,享尽荣华富贵了,我们一年到头累死累活,也只拿着工资过日子。”楼下浇花的两姑娘开始说小话,还是说我的。

“哎,谁说不是呢。”

“我哥不是当保镖的嘛,他和我说,我们现在这位新来的夫人,原本就是保镖,是个孤儿,所以一个姑娘才来干他们这一行。之前副总经理受伤的时候,就是这位夫人给救出来的。在这件事之前两个人按道理来说连面都没见过。”

“啊?真是这样啊!我也有听说。我那时候还很疑惑,怎么忽然就多了个夫人了。”

“你还别说,我一直以为我们的夫人会是楚医生呢。人又漂亮,性格又好,是楚家的长女,和副总经理还是青梅竹马。”

“你说,会不会是副总经理觉得过意不去啊?毕竟人家是救命恩人,还失忆了。”

“哎真有可能,毕竟副总经理对我们都这么好,人又帅又温柔,或许还真是这样。”

“不过我也想像不到,副总经理这样高冷的人会主动提起和某个姑娘结婚。”

“哎,谁让人家命好呢。我们啊,就老老实实打工吧。”

“楼下浇完水了,是不是要楼上了?”

“对,两边的走廊都有植物需要。”

两个人说说笑笑地往二楼来,我操控电动轮椅还不是很熟练,下意识地疯狂地摁拐弯掉头的摁键,祈祷着能够迅速找个地方躲起来,避免遇上这种尴尬的事情。

好死不死,今天摁了八百回了,这电动轮椅还是没有反应。

眼看就要上来了,我还坐在围栏边上,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脸。

“……”讲着八卦的两个女生的声音戛然而止,对视一眼,抬头看向坐在一遍自暴自弃的我。

“……好巧。”我尴尬的别开头,拍了拍轮椅的扶手,“这,这轮椅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调不了方向。”

我直接站起来,将电动轮椅抬起来换了个方向,再坐上去。

“不好意思,先走了。”我一只手捂着脸,另一只手疯狂地摁操作板面。现在倒是有反应了,猛地窜出去,差点把我摔倒。

真愁人,明明哥哥从小教育我“非礼勿听”。这下脸都要丢光了。

等等,我有哥哥?

 

 

(三)

我叫花潾,是个保镖。

真的。

我都见到了自己的工牌和新的工作服。

这里原本只有我一个女保镖,所以比起别人的四人间,我一个人就住了一间房间。我还在斟酌怎么开口比较好,领队很热情的带我去我的房间,还贴心地把门打开,让我一个人整理整理。

我生前倒是个爱干净的人。啊呸呸呸,应该是失忆前。

桌子和床单上有了灰尘,应该是许久没有人用过了。衣柜里只有一两套普通的衣服,剩下的全是保镖专门的制服。桌子上空空如也,连张纸都不多一张。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颇有些唏嘘。以前的我究竟是怎么样的啊,日常生活的房间都丝毫看不出喜好和性格。就好像我这个人即使是凭空出现,凭空消失也无人发现,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留恋的东西。

我不报希望的继续拉开抽屉,看看是否能找到过去的蛛丝马迹。抽屉依旧是空的,我悻悻地一层一层将抽屉推回去,却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上两层抽屉推到最深,感觉有海绵之类的物品阻挡保护,声音小得很,最下面的一层抽屉猛地推到最深时,反而轻轻地“喀”的一声。

嗯?什么?

我有些好奇地把手伸进去摸索,换了好几个角度才堪堪把手伸进去拿出来。原来是个小灵通。

这是,我藏起来的手机?

可是我为什么要把手机藏起来?

我疑惑地摁开开机键,就有十几条消息跳出来。全是一个叫做“鹤”的收件人发的。

“?”

“叶,到联络时间了”

“你出什么事了?”

“你再不回消息,组长要气死了。”

“再不回我你这个月工资可就没了!”

“……”

“我来找你了。”

最后一条短信发送与一周前。看到这句话,我莫名的感觉背后一凉,毛骨悚然,有些惊悚的回头望去,幸好后面什么都没有。

拜托,这是什么新型恶作剧啊。

我继续往上翻,看来“叶”和这个“鹤”是朋友。每周的周三和周日,都会给他发短信。有时候很长,有时候很短。长的一般是在描述关于大景制药公司的董事长,宣望钧和宣照兄妹在家里的动向,用了很多暗语和缩写,我没看懂。短的一般是数字。

除了和这个人的对话,手机里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我的视线定格在手机主人发出的最后一条消息:

我找到“龙”了。

“龙”是什么?找他做什么?这是谁的手机?为什么在我房间里?

我还没把这些消息消化完,新的消息忽然跳出来,我直接把手机摔到了地上。

“你在哪里?你没事吧?”

紧接着第二条:

“队里检测到你的信号了,你现在在哪里?”

!我连忙将手机关机,塞到我外套的口袋里。

还没缓过神来,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是宣望钧来找我了。

我的心脏狂跳,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刚坐到床上,宣望钧就推门进来了。

“怎么在这里发呆?”

我回过头,他还穿着外出的大衣和皮鞋,穿过漂浮的灰尘,走到我面前。他酷爱深色的衣服,灰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装,浑身上下唯一的亮色可能就只是他用来绑头发的金色发绳,和他的眼睛一样的颜色。此时的夕阳真灿烂,从玻璃刺入房中,打落下宣望钧长长的影子。他坐到我身边,带着屋外的气息,将我身边的空气填满。我几乎没有见过他的笑脸,好像一直都是板着脸的样子,但是我意外的能够感觉出他的情绪。

“我,”我低下头,有些不敢直视他,“外边的太阳很漂亮,我在看太阳。”

“那,我也看太阳。”他转头望向窗外,认真地说。

“要是我一辈子都没想起来呢?”我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胳膊。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我戳他的手,然后把外套脱下来,披在我的身上,“那就一辈子都想不起来。”

“可是你不会觉得很难过吗?以前的记忆我都没了,特别是和你的记忆。”我抬眼看向他,试图看穿他的小表情。

“……”他低下头,靠近我仔细地给我把大衣扣子扣上,拍了拍大衣的褶皱,“我爸妈总是说,人不是靠回忆活着的。”

“可是,……”我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这部手机被藏在这么隐秘的地方,一定是有不能放出来的理由。能藏得这么好,多半是这间房子有关的人。那不就只剩下我自己了吗。何况这内容这么奇怪,正常人谁天天汇报别人的工作内容啊。而且宣望钧也在监视的列表里面,但宣望钧如今还没和我翻脸,这就说明里面大有文章。

不是我在骗他,就是他在骗我。

当然很大概率是我在骗他啦,光从聊天记录来看,我真的很像对家的间谍哎,是哪种骗财的那种,当然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开始骗色啦。

总之都不能拿上台面来说,否则很容易小命不保。

“可是?”他有些疑惑的看向我。

“可是,我想要想起来。”我沮丧地说,“我肯定是忘了很多很多人,忘了很多很多事。”

“忘记了,不代表不存在。存在与否,本就是个哲学问题。”

“话虽如此,可我还是觉得,想起以前的事的我,才是真正的我,现在的我,是一个不完整的我。”夕阳变化得如此之快,屋内已经变暗了,阳光从他的脸上溜走。

“那就按时吃药,好好恢复。”他站起来,优雅地将手伸给我,想要拉我起来。

我将手放进他的手中,反手握住了他,皱着眉问:“宣望钧,你为什么不说说你和我以前的事情?”

“因为……”

“因为,”我盯着他,下意识重复他的话。

他猛然挣脱我的手,退后两步,刻意地移开视线,“要吃饭了,我先走了。”

然后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喂!宣望钧!”我想追上他,一回头又看到了我的电动轮椅。

啊,早知道就不图方便开轮椅下来了。我懊恼地想。

 

(四)

我叫花潾,以前是宣家的保镖,现在是宣家三把手宣望钧的“未婚妻”。

由宣望钧本人亲自宣布,本人事后知情。

由于宣家很大,醒来之后除了在手机上见过宣家其他人的照片,就只认识宣望钧一个姓宣的。楚家的姐弟倒是见过几次。姐姐是宣望钧的家庭医生,同时还兼任着某家医院的医师,很是忙碌。弟弟是宣望钧的好友兼总助理,帮宣望钧处理一部分业务上的问题。不过我和两个人都没有深交。

真正见到全部的宣家人,是在中秋节。我作为宣望钧的未婚妻,那是不得不出席。

说起来也是奇怪,虽然明明看似生活在一起,但是大家的关系也没有很好。宣家明面一把手宣行彻是个古稀老头,坐在轮椅上盖着毯子,眼睛却不浑浊,将座下的每个人都打量一遍。宣家如今的二把手,和宣望钧平起平坐的是宣照,长发挽起,身着赤色旗袍,整个人泠冽又张扬,只轻轻看了我一眼后就转开了头。和她相反的是他的哥哥宣衍,坐在我的对面,脸色苍白得很,孱弱多病的样子跃然纸上,看见我倒是微微笑了笑,看起来很是和善。除了这几位,还有几位旁支坐在我后边,我不大认得人先暂且不论。

一顿饭沉默得很,弄的我也有些局促。

“按理来说,堂弟的婚事应该和父亲商量的。”宣照优雅地将红酒杯放下,旁边的侍从立马往里面斟酒。

“哎,”宣行彻摆摆手,“望钧父母走得早,他自小有主见,这婚事,他既然是自己提出的,那便是按照他说的吧。”

“我是怕望钧被骗,毕竟望钧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很容易被骗。就像去年,虽然漏洞不大,但也是因为你团队的管理问题才会导致那样的结果。我当然是会相信堂弟你的能力的,只是怕你涉世未深,被人骗了也不知道。”宣照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

宣望钧不急不忙地放下筷子,“不用堂姐担心,等她身体恢复了,我会安排她去公司上班的。堂姐不是常说,工作能力决定一切吗。”

“噢?”宣照笑意更深了,“我记得望钧你高中的时候最讨厌以权谋私的人了。”

“也说不上以权谋私,”宣望钧给我舀了一碗汤,“那是我爸妈遗嘱中说,留下给我夫人的。现在交给她,其实也是物归原主。”

我切牛扒的手停下,有些惊讶的抬起头。

宣望钧小幅度的给我摇摇头,示意我继续吃,不接话。

行吧。我低下头继续不闻窗外事,两只耳朵竖得老高。

“其实望钧这么大了,大可不必担心。小照你也别太敏感了,夫妻间最重要的是信任。今天家人齐聚,怎么没有看到司瀛?”后座的宣行之接话,话里话外护着宣望钧的意思。

“司瀛去出差了。那天,我偶然碰到他,就聊了几句。他……”这句话不是宣照说的,我对面的宣衍回答的。

“不是让你少出门吗?吹风受凉了怎么办,被人看见怎么办……”上座的宣行彻突然开口,打断了宣衍的话。

“……父亲,对不起。不会有下一次了。”宣衍低下头。

“别责怪孩子,”又是老好人宣行之,他似乎对谁都是一副不在意的表情,听说他没有从商或者从政,反而是去了宣京的大学当老师,这在宣家可不多见,“就算对化学制药再有兴趣,天天蹲在实验室里也是对身体不好的,小衍也要出门见见人的。”

“爸,哥哥也不是故意的,他也没出门,只是在花园走了走,我看着的。”宣照也帮着说话。

“唉……你们不懂,我又何尝不想让阿衍像普通人一样出门呢?……唉,不说了,不说了。”宣行彻用纸巾擦擦眼泪,一脸心酸。

底下的旁支和其他别的我不大认识的人,纷纷开始安慰他,倒是宣照宣衍这两兄妹像没事人一样,喝酒的喝酒,吃燕窝的吃燕窝,丝毫不影响。

我看出来了,这哪是什么家宴,倒像是演技大会。

不过这宣家的关系倒比新闻描述的还要复杂。明明管着一大家子的宣行彻却要假装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明明羸弱多病连床都不下的宣家长子宣衍其实醉心于科学研究,明明银幕前兄友弟恭的宣望钧和宣照其实私底下互相挖坑,还有老好人宣行之直觉告诉我,他肯定也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无害。

可还说实在的,这些不就是豪门大家庭里都会有的状况吗?派我来的人为什么要盯着这些无聊的豪门恩怨?

“感觉好奇怪啊,难道是私生子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我不小心把心中所想问出来了。

“别胡思乱想。”宣望钧用手弹了一下我的额头。

“什么嘛?!我就是感慨一下你们宣家而已啦。”

“从我接受我父母的产业后,其实和宣照宣衍的产业来往已经逐渐减少了,我……不太清楚他们公司的事情,虽然都是宣家的制药工程,但是实际上每家公司的持股都不一样,因此哪怕是宣家不同公司之间合作,都要签正规的合同才合作。”宣望钧看向窗外飞闪而过的灯。

侧脸棱角分明,流转着光片。

“那以前呢?”我好奇地问。

“我未成年之前,父母的公司由第三方,楚家,和宣家三方共同运作,等我成年以后,才全权交还给我。”

“……你爸妈,还挺有先见之明的。”我有些犹豫地说,害怕戳到他的伤口。

我在网上看过,宣望钧原本和父母一同在国外生活,主要负责与国外公司的业务。宣望钧十岁的时候,父母两人回国处理紧急的会议,在回来的路上飞机失事,有去无回。但在回国前,两人意外的安排了和律师见面,具体谈了什么网上也没说,只是一直到宣望钧在国外名牌大学毕业后,才重新回到国内出任大景制药公司的副总经理。

“是啊,”宣望钧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像是抓住了什么,自嘲道:“他们连自己的死亡都提前想到了。”

我抬手,搭在宣望钧的肩膀上,说不出安慰的话。

我现在连自己究竟真正是干什么的,为什么到这里来,我都不记得了,我没有立场去安慰宣望钧。

“明天,去水族馆吗?”我岔开话题,从衣兜里掏出新的手机,拉拉他的衣袖,“明天水族馆,票买一赠一唉?!”

车里没开灯,我却依旧能够清楚的看到他的脸。他的眼睛总有一种奇怪的魔力,我总是不由自主地看着他的眼睛入神。小说中总爱描写男主的眼睛有多么深邃,有多么黑沉。但宣望钧不一样,他的眼睛像一滩清浅的湖水,几乎能够看到湖底的沙石,落日的余晖洒满水面,倒映出残阳的金光,是波光粼粼,是余光万丈。他就用这样澄澈的眼睛看着你,越是干净,就越引人靠近。

就像是见到如此清澈的水,你总心痒痒地想下去戏水一番。

“……好。”对视良久,倒反而是宣望钧有些不自在,先移开了视线,点点头说道。

本来我只是打算不抱希望地提一句而已的,没想到宣望钧还真答应了,问题是我明明记得刚刚饭桌上他说明天要开会的,还坚决地“婉拒”了好几个人的饭局邀请。

“你明天……不是要开会吗?”宣望钧将我送到房门前,替我拉开了门,我转头,有些尴尬地问。

“我骗他们的。”宣望钧面不改色地说。我完全无法想象,这样一张人畜无害的连,竟然能说出这样吓人的话。

“……”我吞了口口水,“那,明天……”

“明天见。”

我有些呆呆地看着他。

“好吧,我是说,晚安。”他似乎能够读懂我所有的意思,哪怕是未说完的话,都能轻易地补全。

他总是这般心细,通过一举一动,就能把人情世故读懂;通过只言片语,就能把万千人心看透。他答应后的我看起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于是大概宣望钧以为刚刚的话只是我随口一说岔开话题罢了,于是熟练地识趣地给我找了个台阶,生怕我下不来。

他是这样温柔的人,不愿给身边的人带来压力。之前也是,现在也是,任何小情绪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哎,”我喊住宣望钧,“你这人,怎么不听人把话说完?我是说,明天十点,在门口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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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

能和这么多老师一起做生贺企划是本废物的荣幸

有什么看不懂的请尽情找我,我还是想把故事讲好的~

实际上我没太搞懂老福特的定时……现在不在国内啦没太懂订的是哪个时区如果不小心和别的老师撞时间了,请通知我~

【琼楼昱宇】有期(一)

伪现实向-破镜重圆

私设比海还大

私设归我,ooc归我

大刘归小刘,小刘归大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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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今朝有酒

  中国影视剧典礼中场,有不少人坐不住了。

  要说到中国娱乐圈最大的大盛事,非由官方牵头举办的中国影视典礼莫属了。

  其他典礼的奖项还能有资本操控的嫌疑,但中国影视典礼是绝对没可能的。尽管才举办五年,但它的含金量是公认国内影视行业最高的奖项。每年二十余名由知名导演、戏剧学院的博士、剧评人等组成的专业团队会从播出的电视剧集、电影中选出对应的奖项,秉承着公开公正专业的原则,在公布奖项之后,官方会统一公布评审团队的每个人奖项评审的全过程。尽管为了造势,在公布奖项之前会公布每个奖项获得提名的作品。但在公布之前,奖项获得方是连对接的工作人员都不知道的程度,只能安排每个获奖方都上台走一遍流程。

  会场的镁光灯照得全场光亮,黑暗无所遁形。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推杯换盏,点头哈腰。

  灯光扫射,美是美,但也太过耀眼了;礼服紧身,帅是帅,但也太过闷热了。

  好热,好渴。

  “刘老师您好,……我是很喜欢你的《围猎》和《明月在》,特别是《围猎》,演技真的太好了。请问您方便给我签个名吗?”是趁着中场休息地时间前来打招呼的工作人员。

  刘昱晗脑袋有些涨涨的,但还是温柔地接过递上来的纸笔,一边熟练地签上自己的名字,一边谦虚地感谢“当然没问题。谢谢你的喜欢。”

  “没有没有,”在喜爱的偶像面前,小姑娘也有些语无伦次了,“之前把刘老师拍的剧都看完了一遍,您真的非常非常厉害,真希望《围猎2》还是原班人马,也希望刘老师今年也继续能够拍到好的剧本!辛苦了。”

  “好,下次遇到石导我会帮你传达的,也谢谢你的祝福。”刘昱晗将签名还给小姑娘,看着小姑娘抱着薄薄的签名纸激动的离开,慢慢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眼笔直的西装。

  刘昱晗要真地算在这偌大的娱乐圈闯出些皆知的名堂来,就要从24年年底播的《围猎》开始算。近乎于“0”的宣发并不能阻挡这部戏爆红。凭借着真实惊心的现实改编剧本,烧脑精彩的故事反转,精湛引人的演技,严密仔细的逻辑,《围猎》从开播的默默无闻到了后期每更新一集,就有无数的网民同步推理讨论。不仅在一个月之内变成一部现象级的网剧,更受到各大官媒点名表扬,趁机宣传一波反腐败的联动。身为男主演的刘昱晗更是被疯狂夸赞“玉树之资眼中有戏,同台竞技不落下风”,一月之内粉丝破三千万。

  这样仔细算来一年有多了,但是还是好不适应。

  这是“红”的代价。

  四面八方,左邻右里,都有无数只眼镜盯着你,盼望着能从你身上找到热点。

  刘昱晗仰头抿了口了水,任由化妆师在他脸上补妆,听着经纪人赵姐赵芮絮絮叨叨。

  “…等下下半场才是你的场次啊,别紧张,别紧张,”赵姐看着手中的流程纸安慰刘昱晗,“和你一起获得提名的都是前辈,我们这次就是陪跑的,但是……”

  “提名也很厉害了,才算真正的火了一年,我们慢慢来。”刘昱晗接过话。从收到典礼的请柬,到对接,到定制礼服,到入场,赵姐无时无刻不在强调这些话,好像害怕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一样。

  “……你小子。”赵姐笑出声,心情一下子放松了下来“这么看倒是我比你还着急。我还害怕你不适应呢,你倒是轻松。”

  “我也紧张,”刘昱晗摆摆手婉拒了侍从添上白酒,“但我不能倒,倒了的话,你们更慌了。”

  “反正待会儿念提名的时候,会把镜头给到你,你笑笑就好了。”赵姐还是不放心的叮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有些不安,总疑心是不是漏了些什么。

  “知道了。”刘昱晗点点头。

  “等等,”赵姐摁住刘昱晗,熟练地把手伸进西服的口袋。果不其然,掏出四五颗没拆的糖和三张糖纸。“医生说的话你是不是都忘了?只能留一颗,剩下的没收了。我看来要重新考虑你这个月的零食额度了。”

  刘昱晗还没来得及争辩,会场的灯光又暗下来,中场结束了,重头戏要来了。

  算了。刘昱晗的手握了握拳,又松开。

  这也是”红“的代价。


  刘昱晗出道近十年,红了将近一年,即使如此,但在不缺红人的娱乐圈,也只能算是崭露头角的新人。因此,尽管获得了“2026年度最喜爱男演员”的提名,还是坐在四五排的位置。

  新晋二线小生孟想坐在他右手边。两人同时出演暑假档的《明月在》而相识。刘昱晗和他关系不错,在剧外也时常联系。在小爆的糊剧《明月在》中,孟想是男一号,刘昱晗饰演的角色是主角团里面的男二,两人有不少对手戏,算上武打训练,两人总共朝夕相处了五个月,关系自然变得熟络。然而抛却剧组的原因,孟想与刘昱晗也有不少的话题,最重要的是,孟想也毕业于中戏,是小刘昱晗四年的学弟,在社会上工作,能找到共同点也太令人惊喜了。光是这一点,就足够两人变得熟悉起来。

  孟想这个人很聪明,和谁相处距离都恰到好处,不过分亲昵,也不过分疏远,给对方适当,舒服的空间。

  但早在第一次剧本围读结束之后的交谈过程中,刘昱晗就看出孟想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出名,为了钱。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他可以竭尽所能,不择手段,利用一切资源去达成。

  孟想问他,愿不愿意和自己炒cp来增加热度?见刘昱晗摇头不愿意,也不强求,只是惋惜地说,算了。

  有些时候,刘昱晗也挺佩服孟想的,至少他不敢像他一样“坚定”。看起来孟想也不像是个缺钱的人,一身名牌肯定不是自己拍戏赚的,但他就是这么执着于钱与名声,刘昱晗观察了很久也没想明白。他对所有人好,是希望自己能落个好名声,更希望自己能因此获得资源。

  换句话说,当年他帮自己,何尝又不是一次别有所求的相助。

  当然,不是说那件事情是他故意策划的,只是他是无意间碰到这件事,故意帮助自己罢了。

  从某种方面来说,也算是一始而终。所以即便他不太认同孟想某些时候的行为,只要不涉及自己,一般刘昱晗都会当作不知道。

  说实在,比起娱乐圈里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笑面虎”,孟想这样的危险性更小一些。

  从总爱谈及的咖位来说,孟想属于新上的二线二线未稳,刘昱晗属于也不知道几线,却一同坐在了一排四五线的男女明星之间。这就导致了孟想和刘昱晗前不认识后也不认识,就想要解解乏聊天也只能两个人互相干瞪眼。

  而左手边是一位最近一直呆在热搜榜上的女星的位置,有狗仔偷拍到她和某男爱豆出行。网上炒得很是厉害,连刘昱晗都有所耳闻。这种官方的典礼一般是辟谣的好机会,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出席活动。

  真是奇怪的排位。刘昱晗想。

  不过后排也有后排的好处。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前面的人之余,还可以毫无顾忌地发呆。

  至少直到被台上的主持人cue到前,刘昱晗都是这么觉得的。

  “刚刚和老前辈们聊了天,接下来我们问问第一次参加典礼的新人吧,”台上的主持人看向第五排,“昱晗,第一次参加中国影视典礼,感觉怎么样?紧张吗?”

  这一段没有彩排过。尽管是新加的环节,估计不少明星也是乐意获得采访机会的,毕竟来都来了,光干坐在下面结识大佬们可没意思,趁着典礼直播的热度回答采访露露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估计在一些灰色地带,这个采访的名额也是炙手可热。

  但刘昱晗没想到会喊自己。

  这种新加的采访环节一般不是需要一些利益关系的吗?且不说自家的工作室还没有厉害到不打招呼就行动的程度,再者他早就和工作室的工作人员打过招呼禁止这类行为,究竟是什么原因喊到自己呢?

  难道是知道他今年陪跑,又不愿放过最近的热点所以干脆把他放到了采访环节?

  刘昱晗百思不得其解,但也没时间思考这些了。

  追光灯准确的照在刘昱晗身上,他佯装淡定地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麦克风,稳了稳心态,回答道:“挺紧张的,毕竟是第一次参加。但是更多的是感到兴奋,能够见到这么多优秀的前辈老师们。”

  “我们的昱晗老师今年也是特别的厉害,播出的两部剧不仅都得到了很多观众朋友的喜爱与认可,也在今年的典礼上获得了多项的提名。当时看到提名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可以给我们大家分享一下吗?

  “……我是在下课的时候才看见的,多夸张,足足八百条微信,手机都差点卡死了。我还没看完消息呢,孟想老师就打电话给我和我说了这件事。我才知道,原来是获得了提名。真的很谢谢各位观众朋友的喜爱,还有评审团各位老师的认可。”刘昱晗想到当时的情景就笑得更深了,双手合十,小幅度地弯腰低头道谢。

  提到孟想,镜头也“懂事地”稍稍平移,给到了隔壁坐着的孟想。孟想一下子就找到镜头在哪里,他朝着镜头wink了一下,狡黠调皮又有活力,十分符合他的人设。

  “孟想老师今年也是获得了「最受欢迎男配角的提名」,虽然没有获得奖项,但也是获得了评审团老师的好评,孟老师有没有想对观众朋友说的吗?”

  刘昱晗把话筒递给隔壁的孟想,交接话筒的一瞬间,他似乎有些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了。

  这一出孟想真是算得巧妙,自己是被孟想设计了一道啊。

  虽然当年那件事你帮了大忙。

  但这次过分了,孟想,你明明知道我的底线的。

  孟想的回答也很官方,看起来和真正不知情的刘昱晗一样懵。回答完毕后,贴心地将话筒交回给一边的工作人员,还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采访结束,灯光又暗了下来。

  孟想凑近来,说:“哥,对不起啊,这次把你拉下水了。”

  “……”刘昱晗没有说话,收敛了笑意,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哥,唉,我实话同你说了吧。”孟想叹了口气。环顾四周,主持人还在台上走流程,引出负责宣布「年度最喜爱男演员」的颁奖嘉宾,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于是放心地坦白道:“我……”

  后面的内容刘昱晗一个字都没听见。

  主持人念出颁奖嘉宾一长串的名字,盖过了近在耳边孟想的声音。

  甚至盖过了自己一瞬间的心跳声。

  两年了,光是听到他的名字,刘昱晗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

  要怪就怪这会场的设备太好了,坐在后一点的刘昱晗也能将每一个字听得清清楚楚,连捂耳朵的机会都没有,连逃避的可能也没有。

这就是报应不爽啊。

  水还有半杯,刘昱晗仰头喝光了,借着喝水的动作掩饰自己藏不住的苦笑。


  “让我们请出上一年的「年度最喜爱男演员」,”

  “摩登兄弟刘宇宁!”

  

  不是电视上,手机里,杂志上的刘宇宁,是线下真实的刘宇宁。

  刘昱晗已经很久没在线下见到刘宇宁了。

  也是,微信都删除了,还有什么方式能见到呢。

  人们都说,养成一个好习惯往往只需要21天。但刘昱晗花了满打满算三年,都无法说服自己。

  他就像一个药水上瘾的患者,每一次悄悄地接近,每一次清醒着远离,每一次登上只关注了他和他工作室的小号……都觉得难过苦涩,厌弃自己,却在下一次又心怀期待,甘之如饴。

  自己说不定真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刘宇宁天生就属于娱乐圈的。不局限于唱歌,表演,在配音,主持上他也颇有才华。他拿着话筒,站在舞台中央,游刃有余地引出各个环节,还紧跟热点时不时逗得全场爆笑。

  “喂,你没事吧?”孟想看出刘昱晗有点不对劲,悄悄用手推了推他的手臂,示意他打起精神看向屏幕。

  刘昱晗摇摇头,有些颤抖地将衣兜里最后的一颗糖的糖纸剥开,偷偷藏在手心里,不露痕迹地含进嘴里。刚刚喝完水口腔还算湿润,硬糖的味道一下子就充斥了整个味蕾,他强打起精神抬头看向舞台上方的大屏幕。此刻正在播放提名角色的片段,尽管刘昱晗已经在各个场合看过这个片段不下五十次,他还是强迫自己把视线停留在屏幕上。但是他越是强迫自己盯着屏幕看,就越忍不住借着余光肆意打量那个满身沐浴在璀璨灯光下的人。

  他甚至有些不合时宜的想,刘宇宁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不再是单纯地为了上镜而控制体重减肥变瘦了,应该是近几年合理健身起了效果,昂贵的西装剪裁得体修身,整个人高挑俊挺又帅气。

  看起来比去年上台拿两大奖的时候还要好些。

  你看,刘宇宁越来越好了,大家都变得越来越好了。

  好像只有自己应了那句台词--听不出不好,看得出不坏。

  命运不是菜市场的质检员,根本就不会讲究公平。说不定别人早就放下了,只有自己还在耿耿于怀。

  或许是控场的工作人员忘记放bgm,会场一片安静,全部人屏息等候刘宇宁念出卡片上的名字。

  刘昱晗深知自己只是陪跑,但在这种环境的烘托下,也不自觉的感到些许紧张。舌头将硬糖从舌尖送到后槽牙,牙齿闭合咬住糖果,他并不想这么早咬碎糖果,只是试图通过咬合的动作来缓解紧张感。

  然后,他听见了,两个声音,一个近在咫尺,一个遥不可及。

  “咔呷……咔呷……”

  “「2026年度最喜爱男演员」获奖得主是,青年演员,刘昱晗!恭喜!”

  硬糖碎裂的声音通过头骨传导到耳蜗中,刘宇宁的声音通过空气传达到耳蜗中。尽管声音在不同物质中的传播效率不一样,但两种声音还是恰巧地交替悄落在耳蜗的耳膜上,就像轻抚琴弦,余音袅袅琴弦颤颤。

  也许不是琴弦在颤动,也不是耳膜在颤动,是心脏在颤动。

  下一个瞬间,全场掌声雷动,所有人都看向了也在灯光中央的刘昱晗,包括刘宇宁。明明人声鼎沸,两个人却好像都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声;明明隔着大半个会场,两个人却好像都能看清楚对方的眼神;明明许久未见,两个人却好像同三年前一样熟悉。

  2026年的1月26日,刘昱晗咬碎了最后一颗糖,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奖项,见到了朝思夜想的人,就宛如做了一场美梦。

  咬碎的糖果迅速分解在口腔中,很快就只留下丝丝酸甜的味道。

  一路红毯直通到刘宇宁所在的舞台边,追光灯紧紧地跟着他不再移开分毫,所有的镜头调转对准刘昱晗,他万众瞩目,他万人艳羡,他光彩照人。他不再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不知名小演员,他不再是那个四五番的小演员。

  路很短,但他花了五六年;梦很大,但他终究还是实现了;光很亮,但他还是极力睁着眼,想要久违地看清楚那个从正中央微微错开把所有光亮交给自己的人。

  他踏上舞台的阶梯,糖果分解完毕,大梦方醒。

  “小花儿,恭喜……”刘宇宁单手从礼仪小姐的托盘上拿起小臂高的金奖,另一只手托着奖杯的底座向他大跨一步,递给他。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被拉近,刘昱晗有些不自在,可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也不能退后半步,只能低下头双手接过奖杯,轻轻地说:“谢谢刘……宇宁老师。”

  光是“刘老师”还是太亲近了,刘昱晗顿了顿,将全名喊了出来,无比无比生分。

  刘昱晗刚碰上奖杯的底座,还没拿稳,只觉得奖杯一沉,刘宇宁的手松了,他的手就被刘宇宁的手完全包住了。

  刘宇宁的手掌又长又大,手指贴在刘昱晗的手背,体温将他烫得想要把手收回来。但刘宇宁无比了解刘昱晗,手看似是帮忙托着奖杯,实际上用力的将奖杯和刘昱晗的手牢牢握在一起。

  刘昱晗根本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他在干什么,只觉得手腕被对面人的手拉起来,下一秒,他的肩膀狠狠地撞上了刘宇宁的肩胛骨。瞬间的疼痛让他忍不住抬头,恰好把头放在了刘宇宁的肩膀上。

  台上的灯光比台下还要热,他快要透不过气来了。刘昱晗越过刘宇宁的肩膀看向舞台的侧方,想到。

  他尽量想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比如笑得快乐一些,比如惊讶一些,但是在拥抱的那一刻,他任由了自己的情绪,再一次沉溺于刘宇宁带给他的安心中。

  在这一刻,他再一次意识到,原来人的情感也遵守大自然的法则。

  当平时被压制的荒地有一天忘记了喷洒除草剂,藏在地下的种子就会在这一刻疯狂生长。

  刘昱晗压抑了三年,在这个拥抱的瞬间,长满了杂草,不会开花不会有结果的野草。

刘宇宁看起来冷静得很,大概只有刘昱晗自己方寸大乱。

  “小花儿……”刘宇宁的手从腰部一直往上,抬手拍了拍刘昱晗的肩膀,远处看来就像是亲密无间的好朋友激动地为对方庆贺。

  但是他们不是亲密无间的好朋友,他们心里有鬼,早就做不成好朋友了。

  “好朋友”这三个字,大概只能沾个最后一个字,如果“前男友”也算“友”的话。

  拥抱,松开,松手,只是几秒钟内发生的事情罢了,毕竟刘宇宁还没有疯到这种程度。

  刘昱晗冷静的接过话筒,深吸了一口气,却组织不起语言,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乱了神。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沉甸甸的奖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别紧张。”刘宇宁轻轻说。他站在刘昱晗身后的一侧,和台下的大家一样开始鼓掌。

  刘昱晗看了眼台下,温柔又害羞地笑了,“……我真没想道,自己今天可以捧起这个奖杯,有多突然呢,你看我稿子都没准备。”

  “首先,要说到感谢的话,有太多人值得我感谢了,像我的家人,我的朋友们,学校的老师们,我的工作人员们,每个剧组台前幕后的每一位老师,各位投资方,制片人,导演们,评审团的老师们,还有我的粉丝们……谢谢你们的认可与鼓励,谢谢你们的信任与陪伴,让我走上了今天这个舞台,获得这个奖项。没有你们,或许就没有现在的我。”

  “这个奖,他既不是终点,也不是起点。它是我的原点。跨过之后,走向无穷。它会鼓励我拍更多的好戏,演更好的角色,承担更大的责任。”

  “最后啊,我还要感谢我身后的这位……刘宇宁老师,”刘昱晗侧身回头,悄悄红了眼眶,嘴上却调皮地说:“把这么重的奖杯递给我。”

刘宇宁弯腰贴近话筒,嘴上开玩笑,眼底的几分真切看向刘昱晗,“……要是真想感谢我的话,就请我吃饭吧?”

  刘昱晗愣了愣,直直地看向刘宇宁的眼睛,不再逃避,扬起大大的微笑,“好啊好啊,有空一定请刘宇宁老师吃饭。”

  是能够获奖的演技。

  “谢谢!”刘昱晗把脸转回去了,一手话筒,一手奖杯,双手尽力合十,双腿绷直,低头,深深地弯下腰。

  掌声再一次席卷了整个会场,经久不息,所有人都在祝福他,所有人都在称赞他,所有人都在艳羡他。

  但刘昱晗却弯下腰,死死地盯着脚下被擦得反光的地板,眼睛一眨,眼角不知何时,不知为何而偷藏的水珠因为重力坠落地上。


  厚重的玻璃,凝结的水珠,灯牌的灯光,婆娑的树影,刘昱晗迟钝地眨了一下眼睛,肩头被拍了一下。

  “还在发什么愣,走了。”赵姐带着团队的工作人员,踩着高跟鞋哒哒哒的走过,刘昱晗就像是幼儿园放学等家长的小朋友,乖巧地跟上。

  整个工作室都忙得脚不沾地,安排今后的日程,和合作方对接,和品牌方沟通,事事都要考虑周到。刚刚得奖的刘昱晗反倒成了整个工作室最清闲的人。

  “小花你今晚回去好好休息,别熬夜,明天起来我们先去搞典礼那一边给的采访和拍摄,妆容和今天的一样,但还有些细节我们再晚点和他们确认一下。……”赵芮一边回头告诉刘昱晗明天的行程与安排,一边推开后门的玻璃门。

  “今晚要搞一套护理吗?我就带了几片面膜哎……”刘昱晗抓稳被门口的大风吹起的帽子,另一只手顺了顺吹乱的头发。

  赵芮无语凝噎,这小子,去年5月拍完《咫尺》之后,就愉快地拿着导演的推荐,简单和工作室打了个招呼,自己跑去浙江传媒学院当编导专业的旁听生去了。天天在学校里规律饮食作息,不仅身体好了不少,气色皮肤也好上加好。让化妆师都感叹,要不人人都找个学上去得了,还需要啥化妆师啊。

  “……我带了好多,晗哥你需要的话我回去……拿……给……你……”助理小林的声音越说越小,有些局促地看向旁边。

  刘昱晗顺着助理的眼神看过去,一眼就看到站在后门门口楼梯上的刘宇宁。

  刘宇宁藏在黑暗中,只有半张脸被马路上的灯光照得忽明忽暗。右手的中指和食指夹着点燃的香烟,左手刷着手机,单手发送些什么消息。他应该是在吸烟,却又不像是在吸烟。光拿在手里,也不吸,只是偶尔抖抖手,把香灰散落,好让香烟燃下去。2月北京的天气又干又冷,香烟的白烟还没有飘起来就已经被北风吹散了,刘宇宁的右手垂在一边,也不知道吸不吸得到。

  刘昱晗记得,刘宇宁说他不爱抽烟,也不爱烟味。因为尼古丁很伤肺,一个歌手的肺太重要了。

  但毕竟是三年前了。刘昱晗默不作声地把脸转向马路,假装没看见。

  在下楼的时候,赵芮已经喊车了,因此等了不一小会儿,银白色SUV就停在了门口。刘昱晗倒数第二个上车,最后一个是助理小林。小林刚坐稳,准备摁按钮把车门关上,就看见刘宇宁猛地把烟头摁到楼底下的垃圾桶上,把手机放进西装裤的袋子里,大步流星走向车这边,一把把住电动的车门。

  车门识别到有人的行为阻挠,为了防止事故发生,自动停下了程序。

  小林有些惊讶:“刘,刘宇宁老师,请问……有什么事吗?”

  但刘宇宁却不是对他说的,他越过小林的头,冲着坐在里面一格的刘昱晗说:“小花儿,送我一程吧。”

  “我车出故障了,停在了半路。”怕刘昱晗不同意,刘宇宁又可怜的补充到。

  刘昱晗本来在看手机,闻言,他抬头看了一眼刘宇宁,抿抿唇说:“……刘宇宁老师,你是喝醉了吗?我让赵姐帮您叫一辆车回酒店吧。”

  “……不用,你送我回去吧,好不好。”刘宇宁撑着车门的手用力得指尖都泛白,早先在嘉宾候场室里喝的水蜜桃气泡水还能感觉在胃里翻腾。

  太甜了……

  他刚刚喝的是会场提供的白酒就好了,现在说不定可以借着酒意趁机留住刘昱晗。

  留住这个清醒,冷漠又倔强的刘昱晗。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说起比较好;他还想做些什么,却不知道做哪些比较好;他还想问些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比较好。

  又一阵冷风袭来,吹得刘宇宁的西装哗哗作响。

  又是刘昱晗先开口的。“……您,酒醒了吗?”

  “……醒了。”刘宇宁嘴角轻轻勾起,苦笑道。

  “那就好。先走了。”刘昱晗点点头,示意刘宇宁松开手,好让车门顺利合上。

  “……好,拜拜。”刘宇宁大脑非速运转,却想不出挽留的话语,真不知道平时在直播间里胡说八道的脑子扔到了哪里去。他只能和刘昱晗摆摆手,松开了车门,放手让他离开。

  SUV一下子就走远了融入灯海。刘宇宁看了眼右手,把手放在头上,狠狠地搓了搓头

  他现在倒是真的想抽一支烟了。

  虽然很伤肺,但是却能让人变得清醒。

  今朝明明无酒,却胜似有酒。


  “回去吗?”表哥阿斌把车往前开,摇下车窗。

  “嗯。”刘宇宁利落的上车,边记安全带边问:“明早回横店吗?”

  “对。10点飞机。下午的ost不影响录制。”

  “好。”刘宇宁把车窗摇上去,只留下一条缝,冷风疯狂灌进车内,吹得蓬松的头发四散。

  阿斌也不好开口说话,就着镜子,瞥了一眼刘宇宁。很久没有见到过这么忧愁的刘宇宁,瞥了七八回,终于忍不住问道:“……见到他了吗?”

  “嗯。”刘宇宁心不在焉地回应了一声。良久,又开口问道:“孟想这个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性格吗?还是说资源?他是那种流量小生,和你不是一个赛道的。但他人挺好相处的,不少圈内人都夸他懂事会做人。”

  刘宇宁没回答,好像这个问题只是随口一提无关紧要的话而已,把头转向车窗外。窗外灯火迷离,车流如织。

  “……他和小花……”快到酒店停车场了,刘宇宁又忽然补全了刚刚的问题。

  “啊?”阿斌没听清,也没能瞬间反应过来。“你说的是,孟想和小花的关系怎么样?”

  “嗯。”刘宇宁下意识抓紧了手。

  “大概……挺好的吧?他们之前不是一起拍那个仙侠嘛……然后也一起上过综艺和节目,还是一个大学出来的,”阿斌把车停稳,不着痕迹的看了刘宇宁一眼,又继续说道:“我之前还去看了一下他们的cp超话,好像叫什么,也是四个字的……”

  “……怜想惜昱。”刘宇宁下意识没管住自己的嘴巴,暴露了。

  “好像就这个名字。”阿斌也没拆穿,“刚刚看了热搜榜,都直接登顶榜一了。”

  “是吗?”刘宇宁在心里念了好几次对面的cp名,却始终觉得不够好听,音调都不对,还没有什么文化底蕴,好什么好。

  可是转念一想,他自己都觉得刚刚的想法可笑。

  谁规定刘昱晗身边的人,就一定是你刘宇宁你呢?少自作多情了,命运可不会始终垂青你一个,全世界的人都能看到刘昱晗有多好。

  “之前孟想只是个五六七八线的小演员。后来和小花拍的那部剧拍摄期间爆了事,也算是在圈里留名了,资源才算好起来,最近曝光度很高啊。”

  “23年?几月啊?我怎么没印象。”刘宇宁带上了帽子,从车上下来,两人往酒店门口走。

  “6月份左右吧,那时候你在拍《折腰》在搞专辑的事情。好像就在热搜上挂了几个小时而已,后来有另一个艺人的瓜放出来了,就没什么人关注他这个事情了。你好奇的话,我找人问问?”

  “有空再说吧,不着急。”

  “行,你早点休息,我明天给你送早餐。对了,今天记得转发微博。”

  “记得了。”刘宇宁关上房门。

  他没有插电卡,就这么靠着房门,看着一片黑暗。高级酒店就是不一样,门是没有缝隙的,走廊半点光亮都漏不进来。

  刘宇宁从口袋中摸出手机,指纹识别,退出毫无同意迹象的微信申请列表,点开点开微博的大眼图标。

  微博还是上场前登陆的小号,刚登上就看到特别关注上了好几个热搜,也发了微博。小号只关注了刘昱晗和他的工作室,就算发了再多的微博,也很快就刷完了。他又换上大号,先按照格式转发了典礼的微博,又翻了几个粉丝的牌。刚退出超话就看到了刘昱晗三分钟前新发的图片,顶在推荐的最上边。

  刘昱晗v:【图片】

  刘宇宁点开评论区,不少娱乐圈的朋友,以前一起工作的人都来祝贺,刘昱晗几乎每个人都回复了。手往下划,碰到了评论框,键盘弹出来,刘宇宁也想发些什么。想了想,拇指哒哒哒的打上一行字,又长摁删除键全部删除了。返回回到主页,又回复了一下超话,熟练地将“经常访问”里面的新增某个人的浏览记录删掉。检查无误之后,才退出微博页面。

  渐渐适应了面前的黑暗,刘宇宁无声叹了一口气。

  有些话,想说却不能说,就像有些人,想提却不能提。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不是不熟,而是不可。

  刘昱晗,你教教我吧,我还能做些什么。他们都夸我脑子转得快,可是现在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刘宇宁看着熄掉的手机屏幕,无奈地想。



———————————

典礼结束,两人采访。

提问:听到自己的名字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完全不敢相信。真的完全出乎意料,很开心这个角色能被大家认同,这是我作为一个演员最开心的事情。”

提问:小刘老师和大刘老师是不是很久都没见过了?

“刚刚看到大刘老师是颁奖嘉宾的时候还吓了一跳。好久不见了,大刘老师。”

“确实是好久不见了。你说这个圈子就这么大,怎么拍完戏这么多年就愣是没见过呢,小刘老师。”

提问:私底下没有继续联系过吗?是当年合作不太愉快吗?

“不是,是一直都很忙,我们约过几次饭,但都太忙了,是太忙了。”大刘强调。

提问:两位老师曾经合作过,这么多年没见,有什么想对对方说的吗?

“大刘老师很厉害,有机会的话,我很期待和大刘老师合作。”

“……好。”大刘意味深长地看了小刘一眼,连忙补充道,“有机会的,会有机会的。小刘老师都开口了,一定有机会。”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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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看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问?

有问必答~

随缘更新中……

要是能够点赞,爱心❤️那就谢谢啦(*'▽'*)♪


【月与灯依旧:元宵联文|07:00】心悸(宣郡)

上一棒:@速描加花 

下一棒:@霜月Yuki 

很开心和各位老师联文~



意识流纸窗户文学,宣郡暧昧流

我爱死纸窗户了,小情侣kswl……

注意:1.私设郡主名字是花怿(但是与前文啥的无关,只是个代号而已)




(零)

  宣望钧久违地觉得自己病了。

  尽管他已经很久没有认真地生过一场病了。

(一)

  说严重也不算严重,但却总是时不时的感到心悸。

  尤其是午休的时候,和衣而眠,脑中不由自主地开始回想一些过去的任务,一些书阁复习的内容,然后无比清楚地听见自己有力的心跳声。

  辗转难眠。

  他特意在没课的时候去了书院的医馆。

  医师诊脉却告诉他什么毛病都没有,让他回去好好休息,莫忧虑过甚。

  宣望钧左想右想也想不明白,自己最近有何事在忧虑,也不见得是运功受了伤。

  而且这病总在不定的时候发作,胸腔心脏跳动的不适感让他有些许心慌。

  这算什么?

  自己被自己的心跳声烦不胜烦?

  宣望钧想了想,于是向程先生告了假,决定休沐日回王府去,问问一向了解他身体状况的老太医。

  程先生很爽快地批了假期,还让楚禺接替了宣望钧接下来的乾门任务。

  宣望钧将假条放入袖中,抱着雪球,打算离开。

  如今正是下课的时候,几乎每条路上的人都很多,宣望钧尽可能地往人少的地方走,但还是遇上花怿,曹小月,白蕊儿三人。

  “宣师兄,早安。我们打算今日到书阁复习,需要帮你留个位吗?”花怿作为他对接的师妹,今年常常同他外出执行乾门的任务,因此更为熟悉些。

  “早。不必了,今日我不去书阁。”宣望钧向三人点点头。

  “今日不是无课吗?”花怿熟稔地走近,伸手揉揉宣望钧怀中雪球的头,而后又抬头好奇地问。

  温暖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明亮又温柔。长长的睫毛像是黑色的蝴蝶,纤细而弯翘,每次眨眼都一下一下的,不知划过谁的心底。眼睛微微眯起来,小脸鼓鼓的,像是很享受抚摸雪球的样子,一时间不知道享受抚摸服务的是雪球还是她。

  “嗯,……”宣望钧还是没有把自己不舒服的消息告诉花怿,只含糊地解释:“王府中有事情,我向程先生告了假。”

  “……这样啊……”少女看起来十分遗憾。

  他垂眼看着近在眼前专心撸猫的花怿,她嘴上嘟囔着什么,大大咧咧地从宣望钧怀中抱过雪球,把脸贴上雪球毛茸茸的小脸。

  十六七岁的姑娘对于雪球这样的生物是没有抵抗力的。曹小月,白蕊儿也凑上去,用手指逗弄雪球。

  见是花怿,雪球也不恼,往日高冷的它也眯着眼睛将小脸贴上去蹭,开始喵呜喵呜的撒娇。

  花怿也学着它的样子,喵呜喵呜的回应它。

  其实一猫一人都不晓得对方在说什么,但就是喵呜喵呜的叫唤上了。

  宣望钧其实见过很多次这样的花怿,当然,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每次有空闲的时候,花怿总会带上小鱼干来找雪球,为了不打扰宣望钧处理事情,一般都会带到远一点的回廊或者是亭子里。宣望钧远远地看着一猫一人尽情的玩闹,这也是他难得的休憩的时光。

  手里看的书没翻上几页,倒是一下午的时光,晃晃而过。

  按理来说,自己应该并不喜欢这种受他人影响的感觉,尤其是不止一次了。

  理智告诉他应该离这样的人远一点。

  但是多可笑,自己的身体却迟迟不愿做出反映。

  宣望钧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玩闹的三人,心脏不舒服的感觉又上来了。

  “花师妹。”

  “嗯?”花怿仰起头。

  她的眸中倒映着花亦山的天地,眼色流转,光彩粼粼,撞入心怀

  “府中急事,先行一步。”

  “……好。师兄慢走。”花怿一些不舍地将雪球放回宣望钧怀里,摆摆手。


  宣望钧擅长读书问政,也擅长步兵排阵。但宣京自处十多年,他更擅长的是识人。

  人的交往,不外乎是利益交换。

  世间万物一切都是利益,是金银,是官爵,是感情。

  他和楚禺也有利益交换,不过他愿意和楚禺交往,是看到了利益之下,楚禺的一片真心。

  那他和花怿呢?

  尽管宣望钧总能在三两眼之内,把新认识的人推测大概。

  但宣望钧没办法确认,她是否自愿走进这个庞大的棋局之中。

  他不知从何时起也开始思考,他和她的利益交换,他和她的交往,是否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他自己,对于很多人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麻烦。

  所以他害怕和别人交往,厌烦与那些阿谀奉承、德不配位的伪君子作宴。

  更害怕和别人建立没有利益的关系。

  没有利益的关系是最不可靠的。

  总是因为他的身份,给太多太多原本无关的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就相当于将一束向阳的花,拉入不见天日的阴影之中。

  他不愿意。

  

(二)

  宣望钧转过院门,又看到和雪球闹做一团的花怿。

  雪球这几日都没见到花怿,十分想念她的小鱼干,于是绕着她不停的撒娇玩闹,甚至用自己的小爪子不停地扒拉花怿的裙摆。

  “雪球!”宣望钧连忙喝止住。

  “哎呀,没事没事。”花怿蹲下将被主人责骂的雪球一把抱起来。

  “今日来寻我,可是任务有什么问题?”宣望钧上前,替她拿过放在地上的篮子,一边将人带入院内,一边温柔地问。

  “多谢宣师兄留下的手记,任务完成还算顺利。但是楚师兄因我的疏忽,受了一点伤。”

  “疏忽?”

  “嗯。”花怿点点头。

  “你们往日鲜少合作,倒也不必将过错归到自己身上。”宣望钧深知花怿性子倔强,总是想做到完美。而同期的乾门学子只她一人,只能看齐曾经的宣、楚两人。越是对比,越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总期盼着能做得再好一些,不辱没了乾门学子的风范与名声。

  “那你今日来宸王府,便是替楚禺跑腿来,当将功补过了?”宣望钧打趣道。

  “楚师兄说,他受伤见血,今日不宜过来,托我将篮子里的东西交给师兄。”花怿这时候才注意到宣望钧今日的装束。与往日白玉发冠束发不同,今日却只用了一条白色的发带。

  “他倒是有心了。”宣望钧自语,将花怿领到书房之中,又吩咐下人给她上些茶点,才对花怿说:“你且在此处坐一会儿。”

  “好。”花怿点点头。

  她没有问,却大概猜到了今日。

  来上茶的却是一位瘸腿的老妇人,衣着与王府见到的婢女分外不同,身形比一般的老人都要高挑,眼神敏锐。尽管在王府养了许多年,但花怿似乎还能从她身上闻到沙场的血气。老妇人将茶盏放到她手边,“郡主,请用茶。”

  花怿不动声色,如常将茶接过,抿了一口,“多谢。”

  老夫人慢慢地走到窗前,推开了紧闭的窗。

  春日的阳光毫无保留的落在地上,窗外没有树,一片开阔一览无余,从窗口看出去能看到院门半掩的白墙,园门后枝繁叶茂的桂花树,还有远处高巍的宫楼。 

  “今日天气很好。”老妇人站在窗前,忽然道。

  “……是挺好的。”花怿踌躇地回答。

  “往日都是楚家小子过来,陪小殿下坐半日。”

  “宣师兄和楚师兄关系一向挺好的……”

  老妇人似笑非笑地回头看了一眼,将托盘上的糕点放在桌上,徐徐道:“当年王爷和王妃归来,也是这样艳丽的春日。”

  花怿惊讶地抬眼,原本以为这位老妇人是来监视打探消息的,没想到是元宸王夫妇的亲信。

  “两人携手同往,回来却只剩小小一盒子,灰土一捧。”

  “其实当时乱得很,根本没有人还记得王爷和王妃究竟是哪一日驾鹤归西。”

  “但总归要祭拜的。那时候小殿下板着脸说。”

  “既然回来的时候阳光正好,那就每年大约这几日的时候,挑个阳光正好的日子,总有一天会碰上的。”

  “我从未见过一个人,好像几天的时间,忽然就长大了。”

  “你看窗外,视野开阔。是因为承永七年,有刺客藏于树上,意欲行刺。后来就将书房附近所有的树都砍掉了。”

  “你看院门口,守卫森严。是因为承永八年,有暗探意欲栽赃。如今只要不是小殿下首肯,哪怕是往日服侍惯的人都不能靠近书房。”

花怿低下头,瞧着自己的鞋尖。

  她忽然觉得有些难过,说不上为谁。

  那时候的自己,面对相似的处境,也不过三岁有余,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跪在前面的兄长。林珊姐姐红着眼睛告诉她,她没有爹娘了,她也只会茫然的伸手,擦掉林珊姐姐的眼泪,分明不懂大人的话。

  那时候的她,还有哥哥姐姐站在她面前,替她承担一切。

  但宣望钧没有了。

  他茫然的接过小小的木盒,没有人给他擦掉落下的眼泪,没有人站在他的前方。

  宣望钧只能把半夜的眼泪与呜咽藏起来,成为那个人人称赞的孩子。

  别人都只是轻描淡写地歌颂痛苦,但痛苦的日子,只有熬过的人才知道有多痛苦。

  大概是巧合。

  她和宣望钧熬过了一样的痛苦。

  大概是命运。

  她想站在他的前方,拉着他的手,带他跨过门槛。


  “不好吃吗?”

  花怿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不知何时,宣望钧坐到了案桌的对面。

  “不不,……不是。”花怿咬了一大口手中的茯苓饼,悄悄看了宣望钧一眼,兀自低头笑笑。

  “嗯?”

  “很为宣师兄感到开心。这么多年,也有很多人是关心宣师兄的,有很多人也没有离开宣师兄。” 花怿眼睛亮晶晶的,手里捧着咬了一半的茯苓饼。

  宣望钧却没有搭话,深深地看了花怿一眼,又低下头看手中的卷轴。

  他的手一直在抖,他的心一团乱麻。

  她的话一字不落地落在在耳边,他的心跳也一下一下地在耳边回响,两者交织就像乐府的诗,诗经的曲。

  那么不合时宜,那么不分主次。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宣望钧越发搞不懂了。

  他又想起老太医诊脉时的神情。

  满头华发的太医一脸疑惑地听完宣望钧对症状的陈述,又细心地诊脉。摸着花白的须发,斟酌地说道:“殿下身体康健,自小也没有什么大病,臣实在看不出殿下所说的病症。殿下,恕臣直言,比起心悸,这怕是殿下的心病。”

  “心病?”

  “是。”太医点点头,没有再多言。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心病还需心药医。

  宣望钧,他在心底自问。

  谁是你的心病?

  谁已经成为你的心病?

  你的心病也会有一天离开吗?

  当然。他回答自己愚蠢的问题。

  花会凋谢,云会溜走,沙会吹散,人总是会离别。

  一个接一个的,一年复一年的。

  到底还要念着多少次,过去的漫长岁月才会有回应?

  他等了许多年,习惯了无数次的离别,才换回来屈指可数的重逢。


  花怿斟茶水的声音唤回了他的神智。

  宣望钧忽然在一瞬间意识到,何谓“无药可治”。

  好陌生的感觉。

  “……更多的人,离开了。”宣望钧艰涩地说,“他们注定要离开。”

  花怿一愣,手中的茶壶轻轻地磕到桌上。

  “你听过吗?小时候别人告诉我,只有适应了离别,才是真的长大。”宣望钧叹了口气。

  “……这不是哄小孩的嘛……”

  “可我信了。”

  “然后呢?”花怿是个很好的倾听者,那些往日难以同楚禺说的话,宣望钧此刻竟有了想要全部将给她听的冲动。

  “然后……花了将近十几年的时间,去习惯离别,去习惯生活中的变数。”

  与她离别是宣望钧数十年寂静的离别中的其中之一。

  与她重逢也是宣望钧数十年寂静的离别之中的变数。

  “我习惯了无数次寂静的离别,所以我害怕和别人建立没有利益的关系。要知道,没有利益的关系,是最容易失去的。”宣望钧平静地说,转头勇敢地望向花怿。

  他知道他的心病是什么了。

  “……可是宣师兄,没有人会真正习惯离别。”花怿也看向他,认真地说:“宣师兄,你如今要学会的,应该是享受离别。”

  “享受什么?”

  “学会享受离别,才会期待重逢。”


  花怿将宣望钧拉到门前,自己站到门外。

  “宣师兄,回见。”她将门关上。

  “宣师兄,呃……午安?”她又将门拉开。

  “午安。”宣望钧轻轻的笑了,眉头是舒展的,不是那种心事重重的笑。

  两个人都在笑,隔着一扇半开的门。

  关门,离别。

  开门,重逢。

  “你看,所谓离别与重逢也就是开门关门一回事。只要你享受离别,你就会发现,你开始期待重逢。”

  “很多人一直都是站在门外的。”

  “我也站在门外。”

  

(三)

  他知道他的心病是什么了。

  是她。

  是与自己一同执行任务的她,也是在书阁一同温习的她。

  他的身体早就给了自己正确的答案。

  

(四)

  到底还要念着多少次,过去的漫长岁月才会有回应?

  偏偏她说,只要固执的坚持下去,就一定会在将来某刻有回应。

  偏偏她说,我就是你固执的回应,宣望钧。

  偏偏她说,你要学会享受离别,宣望钧。

  

(五)

  任何一本书都不会告诉你,心动的病症和心悸的感觉很像。

  世人却总爱把心悦之人比作一味良药,一种解药。

  而你偏是我心中的沉疴,无药可解的久病。

  

  

(完)

—————————————

今天继续来。

宣郡最适合就是暧昧流的!比起打直球,两个人都像是会认真暧昧流的人!

希望大家都喜欢。

这也太意识流了吧……又看完一次之后的我

有不懂的可以问?我尽力解释我的意识流…

【四时予欢:二十四节气联文|小满|07:00】小满(宣郡)

上一棒:@叶雨 

下一棒:@菱夕 

谢谢各位老师带我玩耍~



人生难得圆满,今逢小满,望之小满。

宣郡捅窗户纸文学。

注意:1.私设郡主名字是花怿(但是与前文啥的无关,只是个代号而已)

2.全文1万+意识流,要是能静下心来看会很开心。

3.时间不可考究,大约是在书院的时间



(一)

  “花师妹,等等……可算找到你了。”

  花怿原本抱着课本和白蕊儿,曹小月三人寻一间无人的学堂前去自习,听闻自己的名字,便停下了脚步,转头望向来人,“齐师兄?师兄找我有何事吗?”

  来人气喘吁吁的跑到花怿面前,手里举着一张纸:“……哈……花师妹可知,宣学子在何处啊?”

  “这个……我也不大清楚,” 三人有些茫然的对视一眼,花怿尴尬的回答,“许是在书阁也说不准,毕竟临近期末了,很多人都会到书阁去复习?”

  “没有,”齐师兄摆摆手,“都在书阁找了三轮了,根本没看见。”

  “是有急事吗?着急的话,我也可以帮师兄找找宣师兄在哪里。”

  “这是今年夏先生期末留的题目,每人的都不一样。夏先生吩咐了,要通知到每个人……我寻思,放在芝阶舍又不太安全……眼看后日便要考试了,但怎么都找不到宣学子……他们都说……我便来你这碰碰运气。”齐师兄有些苦恼的挠挠头,话锋一转,“不过要是师妹肯帮忙的话,那就很容易了。”

  “说什么?”花怿不解的问。

  齐师兄似乎有些犹豫,张嘴闭嘴几次,又有些不好意思。 

  “喔!我知道了。”小月儿煞有介事的说,一边用手撞撞小蕊儿,“是不是昨天我们听到的那个?”

  白蕊儿无奈的点点头,回道:“多半是。”

  “昨天什么?”花怿还是没听懂两人的哑谜。

  “昨天傍晚,你不是带雪球去找宣师兄了吗?其实,师兄师姐们已经找宣师兄很久了,怎么都没找到。但是你不一会儿就回来了……”白蕊儿解释。

  “这,这怎么了吗?”

  “哎呀……然后有几个师兄师姐都很惊讶,说花师妹总是能找到躲在各个地方图清闲的宣师兄。要是有急事找不到宣师兄,问花师妹准没错。’传着传着,就整个兰庭舍都知道了”小月儿接上话,无奈的摊开手,几分看热闹的意思。

  “……”这算什么话?这哪只兰庭舍知道了,怕不是整个书院都知道了……

  花怿总觉得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她知道这些话背后的意思。

  一男一女,无非是情与债。

  自己和宣师兄当然不像是别人口中说的这样暧昧。

  与其说是心有灵犀,不如说是数次任务积累的默契?

  他们大概也算是亲密的友人,也算是能放心把后背交予对方的伙伴,也算是殊途同归的知己。

  宣师兄他很好,他有大智慧,他有大梦想。

  正是因为是知己,所以花怿明白,宣望钧背后有多少的妖魔鬼怪。

  正是因为是知己,所以花怿明白,宣望钧眼前的这条路有多难走。

  正是因为是知己,所以花怿明白,宣望钧离这个世间多近又多远。

  花怿不会否认自己已经在无数次的任务中对宣望钧的感情。

  花怿也不会因为这份藏起来的感情而刻意躲避与他交流。

  但她会掩饰。

  从每一次默契的对视,到每一次熟稔的心照不宣。

  非要说的话,宣望钧更像是花怿无数个梦中,最十七岁的那个。

  她哪敢将这十七岁的梦境戳破,她哪敢将宣望钧拉到这疾苦的世间。

  花怿默默地没说话。

  “不过,这话其实说来也没错不是吗?……好几次雪球饿得团团转,在你脚下不停的撒娇,你一下子就带它找到宣师兄了。”反而是小月儿开始若有所思。

  齐师兄见花怿有些为难,便主动说:“不用师妹特意花时间,师妹若是能遇到宣学子,只需告诉他一声,他的序号是第八位。你同他说这个,他自会明白。这样可好?”

  “师兄不必担心,我若是遇见宣师兄,会记得帮忙的。”花怿点点头。

  “那先多谢了,我打算回芝阶舍瞧瞧去。”齐师兄道了谢,又急匆匆的跑走了。

  “那接下来,我们还是去找学堂吗?”小蕊儿有些担忧,“需不需要找找宣师兄呀?”

  “不过去哪里找呢?如今都结课了,估计大多数学子要不是在宿舍自习,要不是去了书阁……”小月儿有了几分解密的兴致,一脸严肃地分析。

  “方才齐师兄说,在书阁寻不到宣师兄,我们照常去学堂吧……书阁里的人或许太多了,宣师兄和我们一样,到学堂去了也说不准?” 花怿猜测道。

  “有道理!走起!”小月儿双手一拍。

  但意外的,来学堂自习的人也不少。三人一路走过熟悉的地方,几乎每间学堂都有着零零散散十几个人。

  “唉……根本找不到空的地方呢……”小月儿叹了口气,补充道:“也找不到宣师兄的踪影……”

  “估计所有学堂里都有人,不方便我们讨论题目……再往后面走,说不定就离开学堂的范围了,那一边很接近后山了,好像没什么学堂了。”小蕊儿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啊,我想起,上次从这边路过后山,好像记得那一边有一间旧一点的学堂。要不去看看?” 花怿微微歪头,征求两人意见。

  “旧一点也没关系,只要没什么人就好。去瞧瞧。”小月儿点点头,赞同道。

  越走近后山,书院的嘈杂声就越小,前后望去,只见翠绿阴凉,只闻三人脚步声和头顶的啾啾鸟鸣。

  夏日美景,若是无考试,便是停下脚步欣赏几番也是好的。

  这间旧学堂倒也不难找,也不至于说像想象中的那般旧,非要说缺点的话,就是有点小。悄悄的坐落在一片树荫之后,鲜有人迹。

  “……这也太巧了吧……”小月儿是三人中视力最好的,远远的望见堂内端坐的人,惊讶地感叹。

  旧学堂的大门半掩,窗棂大开,一室光亮。远看一人端坐其中,林风穿堂而过,巍然不动。阳光避开他,疏落洒在旁边的地板上,好像羞于与之并肩。

  “什么太巧了?” 花怿眯起眼睛,想要看清。

  “我说,那屋子里坐的不就是宣师兄吗?”小月儿有些不可置信地说。

  “!”小蕊儿和花怿都是说不出的惊讶。

  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走快了几步。

  确实是宣望钧。

  “花师妹,曹师妹,白师妹。”宣望钧听到三人的脚步声,抬起头来,隔着掩绿的窗户,同窗外的三人打招呼。

  “……师兄好。”三人面面相觑,怕扰了宣望钧的清净。

  “你们是结伴来此复习的?”宣望钧看起来并无被人打扰的烦忧,反而好像有点高兴的感觉。

  “是,”花怿点点头,“书阁和前面学堂的人也太多了,我们三个本想碰碰运气,找个少人的地方复习。这么巧,又碰上了宣师兄。”

  宣望钧似乎想到别的,嘴角都微微勾起,对上花怿的双眼,说:“还有更巧的。”

  “什么?”花怿下意识地问。

  “……此处人少。”眼神是少见的认真。


  最终三人还是留在了旧学堂自习,也顺便将传话的内容告知了宣望钧。

  仲夏时节,白日漫长又炎热。

  用完晚饭,几人又回到旧学堂继续备考。酒足饭饱,难有人能抵挡夏日的困倦。

  花怿明明看着手里的《大景风土详究》,眼皮却慢慢的低落下去,最后一眼是窗外温吞的日光与婆娑树影。

  就睡一小会,花怿暗暗叮嘱自己。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屋内被仅剩的三只蜡烛照亮,最靠近她的那只蜡烛被灯罩罩上,朦朦胧胧的光亮只能照亮书桌的一小片。

  花怿有些迷糊地揉揉眼睛。

  宣望钧坐到了她的旁边,他伸手将最外层的灯罩取下,屋内更加亮堂了。

  似乎看出了花怿心中的疑惑,还没等花怿问,宣望钧就解释道:“白师妹想起,今夜和糕点社团的师姐有约,便和曹师妹先回去了。”

  “社团?”

  “很多社团会在此时举办总结大会。很有趣。”

  “师兄也参加过吗?要有机会的话,我也挺想参加试试的。可是,”花怿苦笑,“光是乾门学的课业和考试就已经让我焦头烂额……哪里还有精力去加入社团。”

  “乾门学本就艰难,你不必妄自菲薄。”宣望钧摇摇头,不认同花怿的想法。

  “可是我看两位师兄就很好。” 花怿盯着眼前雀跃的火光,沮丧的说:“这两日我一直在想,我为何能进入乾门?书院这么多厉害的人,又为何是我呢?”

  听到这番话,宣望钧慢慢地放下手中的书。

  “师兄是在想,如何安慰我吗?” 花怿转头看向沉思的宣望钧,扑哧一笑,轻松地摆摆手说:“不必担心。我只不过是抱怨一二罢了。进入乾门,是我自己决定的,无论是为了寻找真相,还是寻找哥哥,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会后悔的。”

  “……”宣望钧低头,一双金眸对上花怿的眼睛,“先贤有云,‘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你已登高山,望众生艰苦;你亦临深渊,见世间小乐。经此种种,仍怀赤子之心,这便是你能入选的原因。”

  此番话落,两人都没有说话,相望良久。

  花怿试图在宣望钧的眼中找到一些别的,至少不要像现在这样,即使在不甚明亮的暗夜中,依旧太过于清晰地倒映着一个她。

  宣望钧的眼睛太干净了,仿佛能看清世间的所有污秽。

  别人说,比起“人皇”,宣望钧更像是大景的“人神”。

  他望向天下的黎民,眼神悲悯,流露十分的“神性”。

  心里有鬼的人,无法看向宝殿上端坐的神明,也不敢祈求神明的原谅。

  她怕被宣望钧看透。

  更怕这双眼睛里倒映着她。

  这样她会误会,将敲窗的风当成暂留的雨。

  说是良久,但其实也没多久,不过几息。

花怿后知后觉,错开视线,慌乱的翻开《大景风土详究》,低下头不敢再看向宣望钧那一边,一字一字的强迫自己开始复习。

  宣望钧无声的笑了笑,没有拆穿花怿,低头继续看书。


  这一门果然是花怿最不擅长的一门课,直到晚归的钟声响起,拢共十章节的范围,才复习不过三章。

  但是不得不收拾收拾离开了,不然很可能在路上被司业抓个正着。

  花怿忧愁的抱着课本,望望天,望望地,踩着宣望钧的影子,踢踢踏踏地走回去。

  还是宣望钧先打破的僵局:“依照去年的经验,《大景风土详究》这本书的内容挺重要的,要是来不及复习,专门复习这一本,不看其他,也是够考试了。”

  “我知道……可我自小未曾正经的学习过相关的知识,这本通识有很多内容,是默认已知的……” 花怿秀气的眉头紧紧地皱着,撇撇嘴,有些赌气的样子。

  宣望钧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气鼓鼓的花怿,思索着说:“幼时曾在宫中学习过一段日子,那时候的先生,让我修习的是《大景风物志》,这本书相较于如今所学,更为通俗易懂,语言也幽默,更为基础些。看过基础,再来理解《大景风土详究》可能更好些。”

  “在宫中?” 花怿倒未曾在任何关于宣望钧的传闻之中,听到过他在宫中小住。

  “嗯。靖安三十八年,还是四皇子的陛下献言,体恤我家中无人照顾,特召入宫中开蒙。”

  靖安三十八年,靖安之难。

  爹娘和宣师兄的爹娘元宸王夫妇,都死于那一役。

  征战在外,将幼子召入宫中,究竟是为了照顾,还是监控,大概只有当今的圣上知道了。

  “难怪宣师兄这般聪明,原来是开蒙的时间都比我早。” 花怿生硬的岔开话题。

  宣望钧也顺着花怿的话说:“这本书不比于四书五经,更像是一本闲书,没看过很正常。”

  “嗯……”花怿故作沉思,“西席先生当年也是以诗文,算筹,音律等为主。这《风物志》听起来就像是闲书的样子,我是万万不敢去读的。”

  期末踩着点归舍的学子不少,越靠近宿舍,人就越多。

  两人越走越近,脚下的影子交叠成一片黑色。衣袖撞在一起,簌簌的摩擦声。

  只有走得近的两人能够听见,就像是找到了藏在草原中开得最早的那一朵花,就像是找到了蜜饯铺子里最甜的那一颗糖,是藏在暗夜里属于两个人不可说的小秘密。

  宣望钧看了看远处一片暖暖的灯火,又低眉瞧了瞧近在咫尺的花怿,开口道:“磨刀不误砍柴工。要想不起来的话,明日我路过兰庭舍,将这本书放在门口。”

  “当真?这也太麻烦师兄了。” 花怿不好意思的说,她还想着明日去书阁瞧瞧有没有宣望钧推荐的这本书呢。

  这本书既然是幼时的读物,想来找出来也是个不小的工程。

  “无事。你我何须言谢。”

  花怿愣了一愣,不知道该接句什么话比较好。

  世间万物总是这样的,难为说者无心,偏偏听者有意。

  只是花怿心有妄念而已。

  “好了。早点休息。”原来在不经意之间,两人已经站到了兰庭舍的门口了。

  “师兄也是,快回去吧。” 花怿吸了口气,温柔的笑笑,“宣师兄,愿你今夜能有个好梦。”

  “你也是。晚安。”

  “晚安。”花怿利落地摆摆手,蹦蹦跳跳的往兰庭舍里面走。

  不过三五步,又转过头来,朝还在门口的宣望钧挥挥手。


  神明总爱跟世人开玩笑。

  是恩爱夫妻隔两世,是友爱兄弟不同谋,是深情知己留不住。

  把有机会实现的心愿称作“心念”,把不可能实现的心愿称作“妄念”。

  舍不得,不可说,放不下,心有妄念的明明不只花怿一个。

  宣望钧也在赌,他赌花怿也会到旧学堂去复习。

  

(二)

  “该死,你们谁见到宸王府的小殿下了?快到燃灯祈愿的时辰了……”

  “这么小的孩子都看不住,要你们这群奴婢有何用!”

  “小孩子喜欢乱跑,小殿下又向来不喜我们跟着,奴婢也是没办法啊,……大人说怎么办才好?”

  “……怎么办?待会儿陛下问起来了,可要治你们的罪!来人,将这几个贱婢拉下去,……”

  “大人饶命啊啊……”

  宣望钧听着假山外此起彼伏的求饶声和寻人繁杂的脚步声,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利落的跳下假山,从乱石假山中走出来,“且慢。我在这里。”

  “……小殿下呀,奴婢终于找到您了!您这一声不吭的离开,可让奴婢们一通好找。下一次可要记得把我们带上,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奴婢们可担待不起啊。”奴婢们又开始哭天抢地的,七手八脚的摁住宣望钧,似乎是怕他又不声不响地溜走。

  句句担心宣望钧,可几乎没有一人是真心关心宣望钧的。

  连宫门口的侍卫都知道,这位特召入宫中的小王子,不过是前线博弈的筹码。

  毕竟如今前线告急,宣京防卫变弱,而宸王夫妇领重兵在外,与宸王交好的熙王夫妇也远离宣京。依照这几人的声望与兵力,若是联合直指宣京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知道了。”宣望钧还不足四岁,就算再稳妥,力气也比不过一群成年人,只能被人群夹着别扭地往宴会走。

  他不喜欢这个宴会。

  每个人都用那种玩味的眼神看向他,几分可怜,几分探究。

  往年爹娘一同前来的时候,他还可以顺理成章地躲在爹娘身后,极力去忽视这些让人不舒服的目光。

  可今年不行,今年只有他一个。

  所以他趁奴婢们不注意悄悄地溜出宴会,抱着一本书,爬上了花园中最高的假山。

  既不希望被宫婢找到,又期盼着千里之外的爹娘能够看见。

  但他最终还是跳下了假山,回到勾心斗角的皇宫。

  如果他再不出现,这些奴婢就会因为他的任性而遭难。

  他不会原谅自己的,哪怕代价是回到这个不见天日的牢笼。

  

  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前去燃灯祈愿的一行人。

  皇爷爷应该是先去休息了,是四叔站在最前面,身后是堂哥宣衍,和堂姐宣照,四王妃,再后面才是一众肱骨大臣。

  腊月寒风刮过长廊,花灯火光闪烁明灭,照得世界明暗难分。

  四叔神色莫辨,轻笑一声:“望钧这般好学,此等佳节,还抱着书册到僻静的地方阅读。阿衍,阿照,你们都要像你们的堂弟一样,我们大景才有希望。”

  一番话抛下,谁都不敢忤逆如今如日中天的四皇子,自然不会有人把这番怪话接上。

  谁都不敢开口的时候,倒是鲜有交集的堂哥宣衍说话了:“望钧是挂念爹娘吧?”

  “……嗯。“宣望钧的声音细不可闻。

  爹娘不在的时候,他要做一个男子汉。在变得像爹爹一样厉害之前,不可以哭,不可以闹,不可以太乖巧,也不可以太聪明。

  这是爹娘走之前告诉他的。

  他现在还不像爹爹一样厉害,所以他要乖乖听爹娘说的话。

  “望钧愚钝,至今未能读懂这本《大景风物志》。笨鸟先飞,我只能私下学习。“宣望钧在心中把话过了三四遍,才敢嗫嚅的出口。

  他根本就没希望四叔会相信自己这一番话。

  四叔生性多疑,小小的破绽反而更能让他放下心。

  反正宣望钧不相信四叔没有暗中安排眼睛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

  “哈哈,望钧安心,今日传来战报,我军虽败,但这群渠戎人必会因冬日粮食短缺而败。过不了几月,八弟就能班师回朝了。要是实在担心,等待开春,四叔亲自带八弟回来。你在宫中安心修习便好。”四叔亲切地蹲下来拍拍他的肩膀,心情似乎很好,带头朝外走去。

  路过的心腹大臣都在称赞四皇子的英明神武。

  宣望钧望着四叔潇洒的背影从未觉得如此恶心。

  路有冻死骨,战场上还有无数战死的英魂。

  而这位四叔为了展示新得的权力,大摆夜宴;又学文人附庸风雅,孔明灯祈愿。

  宣望钧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身后的奴婢害怕被怪罪,出言提醒:“小殿下,我们快快跟上去吧。别误了好时辰。”

  没等宣望钧说一句话,一群人又半推半拉的簇拥着他追上前面的人群。

  宣望钧就像是无援的孤舟,又像是无依的雪,飘荡着,迷失着。

  没有一个人听见他的呐喊,没有一个人找到孤独的他。


  宣望钧不情不愿地站到楼上,被簇拥站在宣衍的旁边。

  侍从给他递上一张纸条,又递上沾满墨的笔,示意宣望钧写个新年愿望挂到前面的孔明灯上。

  他的,新年愿望。

  怎样才算是一个合格的新年愿望?

  怎样才算是一个美丽的新年愿望?

  是祝愿天下安宁吗?是祝愿万物昌盛吗?是祝愿所爱之人身体康健吗?

  可现在宣望钧只有一个念头。

  要是有人能找到他就好了,就像娘亲和他玩捉迷藏一样简单。

  只要,找到他。

  可是这么大的皇宫,没有人愿意同他玩这个游戏;可是愿意和他玩这个游戏的人,远在千里万里之外。

  “望钧写了什么愿望?”宣衍低下头问。

  宣望钧回过神来,连忙将手中不经意写上去的纸条遮住,害怕被人发现这个莫名其妙的愿望:“没,还未想好……”

  “哥,你写了什么愿望呀?”十一岁的宣照插嘴道。

  她很亲近哥哥宣衍,哥哥对任何人都太好了,她怕哥哥会被那些用心险恶的小人给骗到。

  “我愿大景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

“那我希望哥哥的身体能好一些。”宣照真诚的说。

  宣望钧趁两人不注意,将手中的纸条夹入书中,不愿让别人看出自己的脆弱。又装作无事发生,扯过另一张纸,工工整整地将“平平安安”四字写上去。

  不过也没什么人在意这位不过桌高的小殿下。

  司天监算了足足一个月的好时辰稀里糊涂的到了,众人着急忙慌地将纸条挂上孔明灯。只待四皇子率先放灯,一群人又乱哄哄的放手,任由孔明灯飞进朦胧的细雪中。

  飞走了。

  宣望钧尽力踮脚,想要看着专属于自己的孔明灯飞到哪里去。

  可是太难了,是距离,是风雪,也是他还太弱小,还太矮了。

  他只能抱紧了手中被风吹得呼呼作响的书。

  瑞雪兆丰年,这么大的雪,明年得是个好年吧。


  宣望钧醒来的时候,天边展露微光,光亮渗过轻薄的云,是个好天气。

  少有人会在这时候起来,这微光成了宣望钧早起锻炼的礼物。

  虽是旧时往事,倒是应了花怿的话,是个好梦。

  

(三)

  “考完了,考完了,本小姐终于考完了!”小月儿毫不在意形象地跑进宿舍,一边大声嚷嚷。

  “别说了,小月儿,我还有一科呢!” 花怿重重地叹了口气,无奈的放下书。

  乾门学学得多,考得也多。花怿这一届的乾门学学子只有她一个,程先生的课程考试自然而然地安排在所有其他科目考试结束之后。

  “好可怜啊,花花。那你继续用心复习吧,”小月儿摸摸花怿的头,惋惜地说;“我去找……唉?小蕊儿去了哪里?”

  “好像是社团又有什么活动?又去给师姐帮忙去了。” 

  “哎呀,怎么天天有活动啊……”小月儿无聊极了,坐在凳子上晃着双腿,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拍拍花怿,“花花,之前同你说的那个活动,你写好没有?”

  “什么活动?”花怿疑惑地看向曹小月。

  “……就是之前所有社团联合搞的期末活动啊,就叫,叫那个什么来着。”

  “……说过吗?不过我也没什么时间参加啦。” 花怿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复习过头了,脑子啥都记不住。

  “说过的。就是那个,每个人把自己的愿望以不署名的方式写在纸条上,然后交给负责的师姐师兄,由他们私下登记整理大家的纸条。明天会在广场上把所有纸条公开,谁认出了字迹,就帮那个人实现愿望。我前几日还特意给你和小蕊儿带了纸条,花花,试试参加呗,难得考完期末考。”

  “你写好了?”

  “还没有。”小月儿苦恼的拿出夹在随便一本书中的纸条,“不能要求太过分,也不能写得太奇怪,要是真没人认出来,那就尴尬了。”

  “怎么会?至少我和小蕊儿能认出来,放心啦。”

  “如果只有你们两个能认出来,那这游戏还有什么意思嘛!”曹小月想了想,提笔刷刷刷地写下了什么,还特意避开花怿,转到另一边去写。

  花怿无奈笑了笑,继续低下头复习手中宣望钧借给她的书。

  这本书很旧了,但却收藏得十分妥当。尽管书页泛黄,里面夹着的一张纸条也有些走墨了,但未见书册的边页有丝毫的折损。这书果然如宣师兄所说一般幽默,结合着程先生课堂的指定用书《大景风物志》来看,更容易理解。

  花怿对照着两本书,尽力去背记。

  “花学子,有你的信件!”兰庭舍外,书童大声地宣读着每日从山门处收到的信件。

  “来了。”花怿放下手中的《大景风物志》,向门口跑去。

  是林珊姐姐寄来的信,前些日子寄了家书回南塘,说明了这个学期放假的时间。如今这封信寄来,同她说了说最近南塘的情况,又提了提快要举办的归莲节。

  想到南塘的水乡,花怿连日因期末考而烦躁的内心都平静了许多,看到每个熟悉的字,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离开故乡不过三月余,便实实在在地体验了一把思乡情。

  花怿一路走回来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将信件看完了,回到屋内才发现,小月儿不在屋里了。

  也许耐不住性子,去找兴武社的同砚去了。

  花怿没管,将信件细细收好。

  明日考完试再回信吧,今日把这两本书看完了,应付好明日的考试再说。

  

(四)

  检查了好几遍才交卷,花怿长长的松了口气,走出学堂。

  广场上人少了许多,大部分的人都陆陆续续的往回走。

  花怿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白蕊儿和曹小月,挤进人群中问道:“怎么样?”

  “花花,你考完试啦!”小蕊儿很开心地搂住花怿。

  “刚好结束了,”小月儿兴致勃勃地看着前方的板子,指着上面仅剩的一张纸说:“就剩下,一张,不知道是谁的,一直都没有人能认出。”

  “哦?这么奇怪?” 花怿好奇地走上前去,一眼就看到挂在木板上的纸条。

  纸条泛黄,看起来脆弱极了,孤零零的被风刮起又垂落。

  好眼熟啊。花怿仔细地凑近去看上面的内容。

  找,到,我。

  好稚嫩的笔迹,这内容也好熟悉。

  “怎么样?能看出来是谁的吗?”小蕊儿也凑上来问。

  花怿忽然转头,神情严肃的看向小月儿,“小月儿,你是不是也帮我交了一份?”

“啊?对啊,”刚刚凑上前来的小月儿很是不解,“昨天你出门拿信去了,师姐刚好路过,我看见你夹在书里的纸条,就顺手帮你交啦。”

  “……”难怪这么熟悉,难怪字迹如此稚嫩,也难怪根本没有人能够认出,这张纸条根本就不是书院之中任何一个人的。

  这是十四年前的宣望钧写的。

  “怎么啦,怎么啦?”小月儿看见花怿变了脸色,有些着急的问。

  “……算了,没事,” 花怿摆摆手,自信地将纸条取下来,“我知道这是谁的愿望了。”

  “你知道?”小月儿不自觉地拔高了声音。

  “嗯。”花怿点点头,“我现在,去帮他实现愿望。”

  花怿总觉得是自己非要把三尺神台上的神明拉下来,但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是神明自己想走下来。

  神明在十四年前,悄悄许愿,希望有人能找到他,能带他下来。


  “师兄,考完试了,还悄悄用功吗?” 花怿绕过后山的假山,一下子就找到了一边散步一边思考的宣望钧。

  “……你怎么找这儿来了。”宣望钧不露声色地掩盖了眼中的惊喜。

  “嗯……当然是为了完成活动呀。打开看看?” 花怿递上手中的《大景风物志》。

  宣望钧疑惑的翻开书,第一页就夹着那张许久未见的纸条。

  这是……十四年前,他一个人在宸王府过元宵时,写下的愿望。

  本来是要挂到孔明灯上的,但他最终还是没有挂上去。

  虽然他很孤独,很想有人找到自己,和自己一起玩。

  但是他更希望的是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他将这个写下的纸条慌忙夹在书册之中。

  等到浑浑噩噩处理完爹娘的后事,又过了七八年偶然想起再想找到时,却又再也记不起在哪本书了。

  兜兜转转,在十四年后,到了她的手里。

  尽管宣望钧更习惯的,是做好一切预测与规划,把一切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但是真奇怪,宣望钧意外的开始期待所谓的命运了。

  这样颠沛流离的命运,还能给他带来多少的惊喜?

  “师兄你瞧,我找到你了。这下活动可以圆满结束了”

  “可我并未参加书院的活动……”

  “有,你参加了。大家都看到,我从广场的木板上把这张纸条摘下来的。” 花怿仰起头,将手中泛黄的纸条递到宣望钧眼前,不依不饶的狡辩道:“而且我也找到你了,这总归是没错的。”

  “……好吧,你找到我了。”宣望钧错开眼睛,有些无奈,也许还有些许纵容。

  这是宣望钧久违对自己的放纵,公平起见,他也该允许她放纵的撒娇。

  “那师兄,师兄可有什么奖励?”

  宣望钧想了想,在袖中将纸条拿出来递给她。

  “啊,是去年的考题?……但是我刚刚已经考完了。”女孩惊喜的接过。

  “嗯,昨日路过,看你看这个题半日了,就用纸给你写了,本想交给你,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宣望钧有些抱赫,看见花怿往纸的背面翻看,又补充说:“莫在意废纸后面的内容,这是昨日思索夏先生考试时写废的句子。”

  花怿明明记得,昨日根本没遇见过宣望钧。

  花怿明明记得,二年级的诗文课考试在前日已经结束了。

  不过花怿没有拆穿所有的小把戏。

  如果宣望钧是个不熟练的赌徒,花怿又何尝不是?

  她赌宣望钧也在赌。

  买定离手,幸好结果还算完美。

  “人生难得圆满,今逢小满,……” 花怿轻轻读着纸条上遒劲的字,然后歪了歪脑袋:“那还有一句是不是?”

  “人生难得圆满,今逢小满,望之亦小满。”她笑眯眯的接话,望向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宣望钧。

  花怿笑得很好看,一如池边初绽的花,有两个小小的酒窝。

  宣望钧抿着唇,强忍着没有扭头,右手抬起压弯了的春枝,免得勾住她的发。

  自己的耳朵,一定是红透了。他有些别扭的想。

  如果宸王殿下有空看看坊间的话本子的话,他一定会说:意外的,自己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但他并没有空,在她找到他的前一刻,他都在思考蜀中军的安排。

  如今同行,心下却一片宁静。

  春夏交接,繁花落尽,枝头新绿,雏鸟啾啾,日头渐渐有了些许夏日的气味。

  小路狭窄,宣望钧稍稍落后于她的身后。

  这条路再绕过几个弯,便通到了前往广场的大路上,此时接近饭点,人想必很多。

  “嗯。望之小满。”宣望钧小声的说。

  似是重复她开玩笑说的句子,又似是回答自己多年前的问题。

  常言道,心愿达成谓之圆满。

  十四年前的心愿虽然如今才实现,但还能称得上小满。

  月满便会缺,水满便会盈。

  宣望钧不要事事圆满,但求小满。

  今逢小满,江河小满,南稻小满,明月小满,望之小满。


  别人说,比起“人皇”,宣望钧更像是大景的“人神”。

  他望向天下的黎民,眼神悲悯,流露十分的“神性”。

  花怿偏要将宣望钧拉回人群之中。


  

(完) 

——————————

好久没有写过这么长的文了,仔细算来足足拖了一个星期断断续续地写,终于完成了。

从9月到现在,大约4万+,还是那句话,很开心。玩游戏很开心,写文很开心,这次和大家搞联文也很开心。


新的一年,祝各位身体康健。

万事小满。

【花亦山心之月宣郡】不可说

注意:1.虐向短篇Be,一发完

2.私设一大堆

3.郡主没有具体名字,一般是文中的{她}



————————————

  昌顺三十四年,花家前家主于南塘寿终正寝,享年六十四岁。

  但宣望钧现在并不想再去回想六十年前的初见。

  六十年太久太久了,是一甲子恍然而过,是好多人的一辈子,是五个生肖轮回,是六十个四季轮转。

  但宣望钧又偶尔感觉,其实六十年也不是很久。

  她把花家治理得井井有序,为南塘的百姓做了很多实事,也见女儿成婚生子家庭美满。

  到如今寿终正寝,潇洒驾鹤归西。

  其实也不过短短六十年。

  宣望钧仔细数了数两人分别的岁月,他一直以为他和别人口中的云中郡主有过数不清的见面。

  但实际上,除掉明雍书院中修习的那段日子,这漫长的岁月中,两个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一次是暮春,在宣京郊外的长亭离别。

长亭站满了前来送别的同砚以及朋友,她的人缘向来很好。

  大仇已了,天下大白,作为南塘的花家家主必须回到南塘去承担责任。

  少女好好地同每个相识的人拥抱了一下,唇边的笑冲淡了分别的怅然。

  宣望钧也公平的得到了一个拥抱,僵硬得不像话。

  “保重。”“保重。”

  拥抱的一瞬间,两人都没有说多余的话,也仅仅不过三秒钟,两个人都来不及多想,就相互松开了手臂。

  什么是多余?

  将不可能的话说出来,让对方陷入难堪,这就是多余。

  执着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实现的事情,那就是多余。

  两人如此聪慧,怎么会看不见对方眼中的欢喜;两人如此默契,怎么会不知道对方心中所想;两人如此克制,怎么会舍得让对方不自在。

  他们只能给予对方太过于克制的爱。

  同路至终点,终点过后,是该分道扬镳了。

  

  一次是深冬,在覆盖着皑皑白雪的红墙青瓦下。

  她在年前的水灾之中,收养了失去双亲的花慕。

  因有意教导将花家交予花慕,特带花慕上宣京,受处理水灾有功的封赏。

  她左手牵着四五岁大的花慕,右手撑着一把纸伞,沿着长长的宫墙,低头回答孩子滔滔不绝的问题。

  “宸王殿下。”她松开左手,蹩脚的行了一个礼。

  “不必多礼。”宣望钧摆摆手,将袖中的汤婆子塞到孩子冻得通红的手中,也不知是对谁说:“拿着吧,我方同陛下议事出来,如今正好进去拜见。”

  小姑娘花慕倒是大胆不怕人,一只手拿稳了汤婆子,脆脆地说:“谢谢宸王殿下。”

  “那,我们先行一步了。”她重新牵着孩子的手,一脚一脚的往大殿走去。

  宣望钧握了握凉掉的手,也转头向宫外走去。

  有些许疏离了,毕竟许久未见了。

  在一段不可说的感情中,两个人都过于清醒的结果是什么?

  不是逐渐走散,而是渐渐走远。

  他无法放下宸王的责任,她也必须肩负作为花家家主的重担,这注定两人只能越走越远。

  更何况,哪有上位者愿意看到,宸王府和南塘花家联姻?

  所以他们早就猜到,越走越远是最好的选择。

  现在真的走远了,除了心底那一抹轻得不能再轻的遗憾,更多的竟然是释然与庆幸。

  哪里是不爱了,只不过是全然不可说。

  

  我可朗声读策论,亦可低眉诵诗文,唯你是我不可说。


  最后一次是深秋,在花家家主的婚礼上。

花慕出落得亭亭玉立却又不失英气,在前家主的手把手的教导下,现在已经全权管理花家上下。

  花慕在深秋出嫁,嫁给了当年在明雍书院修习时的师兄。

  两人相识于明雍,相恋于明雍。

  彼时宣望钧受托,入明雍教学,也曾教过两人。

  南下寒江,宣望钧作为曾经明雍书院的师长,免不得在北归路上被两人留下来喝一杯喜酒。

  宣望钧来得晚,只能站在远处看礼成。

  一对壁人在婢女的帮助下,跪在她面前,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敬了茶。

  坐到最上首的她笑着笑着,眼泪却盈满了眼眶。

  秋日天黑得早,风也渐渐起了,堂下的红烛闪闪烁烁,照得一切真真假假。

  宣望钧近年视力有些不太好了,他站在人群最后面,眯着眼看堂内那个她。

  他疑心她泪落了,待仔细看看却好像不是那一回事。

  确实是上年纪了,宣望钧低眉,附和着众人祝贺喜笑。

  是笑今日之喜,也笑昨日之憾,更是笑当年两人的不约而同,竟能真的坚持了近四十年。

  敬酒的时候,新婚的两人嚷嚷着感谢当年给两人帮助甚多的宣望钧,非要给宣望钧磕了三个响头,又拉着到主位,恭敬地敬了荷叶茶一杯。

  年近五十的她看起来依旧年轻,放下筷子,也不阻止,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两个年轻人瞎闹。

  宣望钧无奈的看向她。

  深知就算恩重如山,也受不起这三个响头和一杯茶,况且当年不过是司业抓晚归的时候,稍稍帮了花慕两人一把。

  “师兄,这两小孩非要给你敬茶,你便喝了呗。”她似乎有些醉了,脸颊一片红。右手撑着头,歪头看向宣望钧,有几分当年少女的姿态。

  旁边的婢女扶着她,害怕她直接醉过去。

  花慕还倔强地将茶递上来,说:“宣先生,这一杯,是我无论如何都要敬你的。”

  宣望钧在心底叹了口气,接过茶抿了一口。

  她没说明原因,但堂内坐着的,清醒的与不清醒的都明白原因。

  宣望钧从怀里拿出宸王府的令牌,递给花慕,道:“既然喝了你们的茶,怎么说也得给你们添喜的礼物。今日来得匆忙,身上只带了这个令牌,便把此物给你们。来日有了闲,便带上令牌到宣京宸王府,再向我讨要新婚的贺礼罢。”

  花慕可不敢收,皱眉望向半醉的前家主。

这哪是什么新婚贺礼,这是大景宸王无条件的承诺。

  她摆摆手,似乎头晕得厉害,自顾自地说:“先回去歇息了,年纪大了,喝几口就受不住了。”

  婢女扶着她拐过花厅,只剩下一个背影。

  “收下吧。”花慕的丈夫小声地说。

  两人对视一眼,接过宣望钧的令牌。

  宣望钧却没在看着花慕两人,眼神不知道落在哪里,静静地想着什么。

  堂外觥筹交错,高朋满座;堂内只有岁月走过“簌簌”的声音。

  这声音和当年共饮爹娘埋下的十年桂花酿时,桂花树摇晃的声音一样。

  细碎又悠长。

  

  记忆是可信度最低的证据,是无奈的人专属的武器。

  自尘埃落定,一别经年,不过三面相对。

  宣望钧想了又想,只得出这个结论。

  大概上天早就给他与她的见面算好了次数,是见一面少一面。

  而明雍书院的相逢已经耗尽了几乎全部的次数。

  早些年剩下的三次见面,是命运给他的赠品。

  如果命运非要给宣望钧开一个玩笑,那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应该是葬礼。

  可宣望钧的次数已经透支了,连赠品都没有了。

  所以宣望钧连这个玩笑都不能拥有。

  隔了这么多的年,要见一面真是太难了。

  隔了这么长的路,要听一句传言太难了。


(终)

  昌顺三十四年,花家前家主于南塘寿终正寝,享年六十四岁。

  离两人初见刚好六十年。

  消息从南塘传到宣京花了四天,再传到早已闭门不见客的宣望钧耳中又花了三天。

  彼时仲夏,白日长得令人厌烦,宣望钧刚好度过了自己的六十六岁生辰。

  他沉默地听完了使者的报告,一言不发。

  然后挖出了那坛埋了五十年的桂花酿,用刀戳破封得严实的油纸,倒了满满两白瓷杯。

  瓷杯素净,无花无字。

  一杯倒在了宣京宸王府,敬自己。

  一杯倒在了西南的土里,敬故人。

  我知难求故人回望,唯求故人头七归家,也能闻见五十年前的桂花香。

(完)  

  

——————————————  

1.当年两人不仅喝下了宣望钧父母的桂花酿,其实还重新埋了一坛,相约十年后共饮。(这是内测的剧情)

2.花慕两人其实是宣郡两人的另一种可能。花慕其实知道两个人之间那种不可说的感情,也明白两个人的难言之隐。所以,给宣望钧同郡主一套磕头敬茶,其实也是表示认可了宣郡之间的爱情。只是不能说,所以只能在婚礼上找借口。

3.瓷杯其实只用过三次。一次是宣望钧父母对饮,第二次是宣郡两人对饮,第三次是故人已逝空对月光。

  

我是土狗,我爱看意识流虐文。

虐文才是人类第一生产力。

全文其实只因一句话而起:

  我可朗声读策论,亦可低眉诵诗文,唯你是我不可说。

希望大家能get到(比心)


【花亦山心之月宣望钧】苦秋

注意:1.私设有。郡主名叫花怿(问题不大),郡主与宣望钧已婚。女儿宣雁君。

此文是宣雁君视角

           2.全文7000字,感谢阅读

      3.你的点赞,爱心与评论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ps:本文又名《小县主的游学笔记》《我见证了我爹娘的爱情》(真的很爱人类幼崽文学)



(零)

  我端端正正的在《游学笔记》上,一笔一划的写下我的名字——宣雁君。

  宣京的宣,归雁的雁,君子的君。

  我是大景最尊贵的县主。

  在我的周岁宴上,封赏的圣旨就堵在宸王府的大门前。

  没办法。

  谁让我的爹爹是大景的宸王宣望钧,谁让我的娘亲是亲封的云中郡主花怿。

  还有,经常来我家给我做好喝奶茶的漂亮哥哥是熙王宣望舒(虽然爹爹说过很多次乱辈分啦,我才不管!);每次进宫都会给我送好多好吃的是当今的圣上,我的堂姑姑宣照(虽然她看我的眼神好像在看小兔子,但是糕点很好吃!);每次来宣京都会给我带熏鸭和各种好吃好玩的是舅舅花忱,他也不算很厉害啦,只是南国公而已啦!

  诚然,尊贵如我,也逃不过写作业的宿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会有《游学日记》这样的作业!!!!

  我宁愿写多一份算数作业,也不愿意编这劳子《游学笔记》!!

  但是我是大景第一位县主,我不能因为这种小事生气抓狂!

  思及此,我从容的放下笔,抬头,清清喉咙,扬声问道:“爹爹和娘亲,可曾回来了?”

  “未曾。”婢女将窗边的纱帘挑起,一边恭敬地回答。以为我是想爹娘了,又柔声安慰道:“县主先休息吧,王爷与王妃近来都很忙,怕是没空来看县主了。”

  “喔~”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将《游学笔记》扔到一边。

  没空来看我同等于没空来检查我的作业。

  离秋假结束还有将将十天的时间,过多几日再来思考这个作业也不迟。

  我一边爬上小床,一边自我安慰想道。

(一) 

  今天是游学的第一天。

  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

  娘亲一大早把我从被子中拽出来塞到马车上,笑眯眯的说:“我们回南塘,去写《游学笔记》。“

  我睡眼惺忪,打了四五个哈欠,直到马车驶出宣京了,才反应过来。

  去南塘?!

  《游学笔记》?!

  等等……

  心里有好多好多的疑问,都不知道先问哪一个好。

  我僵硬的环顾马车内。

  许久未见的爹爹也在车内,一手撑着脑袋,闭着眼睛在休息。娘亲大概是休息够了,靠着爹爹翻看着手中的单子。

  两个人看起来都疲倦极了,眼下的乌黑浓的吓人。

  “……娘亲”我讨好地挤到娘亲地身边,小心翼翼地拉拉袖子,“你们昨晚是何时回府的呀?”

  “怎么了?”娘亲放下单子,看向我。

  “……”我不着痕迹地避开娘亲的眼睛,低头说:“没事……就是,……为什么忽然回南塘呀?”

  “回南塘?……嗯,”娘亲点点头,狡黠的笑,“很多原因呢,你想听哪一个?”

  “呃……最重要的那个……?”

  “最重要的,是前几日遇到你的先生了,他说你上个学期的《游学笔记》在胡编。”

  “……”我尴尬的摸摸鼻子,缩到马车的另一边。


  马车咕噜咕噜的往前走,急着回南塘,午饭也是在车上草草解决的。期间爹爹一直没醒,娘亲将午饭包好留着爹爹醒来。

  无聊的紧,我又睡了一觉,颠簸着醒来。倒是爹爹醒着,娘亲枕在爹爹肩头,睡着了。

  我推开车窗看了看天色,“爹爹,……”

  爹爹把食指放到嘴边,示意我小点声。

  “我们要连夜赶路吗?还要多久才到呀?”我用气音问道。

  “嗯,明日便可到南塘。”爹爹也小声的回到,递给我水壶,示意我喝水。

  我接过水壶,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大口,又问:“那舅舅知道我们回去吗?两位姨姨呢?”

  “自然。”爹爹接过水壶,放好。

  “……南塘……南塘是不是很漂亮?”

  “很漂亮。万里流水,千里廊桥,十里荷花,”爹爹点点头,“你会喜欢的。”

  我从来没有去过南塘,也基本上没有和爹娘一起游玩的时间。

  一是大家都太忙了,就算把我送到南塘,也没有人能看管我。二是路途太长,小时候的我完美的继承了爹爹的晕车,去远一点的地方就吐个不停。

  往常都是舅舅和两位姨姨有空来宣京才得以见面。

  更别说四五年前又逢边境犯难,南边水患,西边旱灾。爹爹与娘亲始终奔波在各地,我们一家三口聚少离多。

  综上,这是我第一次去南塘。

  南塘,是什么样子的呢?

  真的像书里画的那样,碧荷滔天?真的像书里写的那样,“接天莲叶无穷碧”?真的像爹爹说的那样,我会喜欢吗?


  马车的生活很无聊,什么都干不了,于是我又睡着了。

  我在梦中想象了无数个南塘。

  五光十色,光怪陆离,各式各样的。


《游学笔记·收获一》

  我爱来自南塘的人,南塘有无数爱我的人。

  我会喜欢南塘吗?

  我想我会喜欢的。


(二)

  今天是游学第二天。

  我醒来的时候,天光微亮,马车停稳了,周围一片喧哗。

  我揉揉眼,将身上的毯子拿开。发现爹爹与娘亲都不在车内,于是我掀帘望向外边。

  这是在城外。城门未开,许多要进城的人在城外候着排队进城。路边支起了不少小店铺,白气散在空气中,是新出锅的早点和新做的藕粉。不少人端着热乎乎的早餐,蹲在路边席地而食。

  额……谁能想到,那边那个混在一群商贩之中吃得欢快的,竟有当今的宸王夫妇。

  要不是娘亲穿着爹爹的标志黑披风,在一众人之中才能显得较为明显,我都找不到爹爹和娘亲了。

  两个人一边吃早点,一边和当地人聊天,竟也十分融洽。

  “娘亲娘亲,我饿了!”我的肚子不停的叫,利索的跳下马车,跑到娘亲身边。

  “先吃一口吧。”娘亲嫌弃的擦了擦我的脸,将手中剩下的藕粉递给我,“城门快开了,等会儿让你舅舅带你去吃早点。”

  “好耶!”我雀跃的接过藕粉,大口大口的吃下。

  这本地的新鲜藕粉果然与长途运输的不一样。

  “妹子打哪里来啊?”隔壁的大婶又和娘亲聊上了。

  “宣京。赶回家帮忙。”

  “哟,这都近十月底了,荷花都谢了,莲子都摘完了,可是不对时候。”

  “家中人少,肯定还没摘完。”

  摘莲子?我好奇地抬头,竖起耳朵听闲话。

  “哎呀,早些回来还能赶上归莲节,”大婶惋惜地说,“你家男人和孩子肯定没见过我们南塘这么大的节日。”

  “有多盛大?能比皇宫的宴会还盛大吗?”我一时嘴快,不满的说。

  “你这孩子……”娘亲不想暴露身份,连忙来捂住我的嘴。

  前些年同爹娘到宣京周围的村落走了一圈。明明用了假名字,还是被村民们认出来了。

  来的时候牵着一个我,回去的时候牵着一头我坐在上面的羊,这是爹娘在劝说了半个时辰之后妥协的结果。

  “哎呦,”大婶大概以为我在开玩笑,“你这小丫头,口气还不是一般的大。你见过皇宫的宴会吗?”

  “我……”我真见过,但我不说。“……书上都是那样写的……”

  大婶笑疯了,“你这娃娃,还真是可爱……我们的归莲节啊,是南塘最好的节日,明年让你爹娘带你回来看看。”

  我撇撇嘴,我当然知道归莲节有多盛大。

  每年归莲节后,舅舅和两位姨姨还会来宣京给我带好多好多好吃的,和我说关于归莲节的事情。

  远处的城门口有些喧哗,大概是开城门了。

  人们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排队进城。大婶也和我们告别,站回到队伍里面。

  队伍很长,但速度很快,不多时就看到了城门口。

  “舅舅!”

  大老远就看到舅舅站在城门口的一边,青衣飘飘,身姿挺拔,芝什么玉树(批注:芝兰玉树——宣)

  不少人望着舅舅,好奇的窃窃私语。

  “舅舅!”第一声可能声音太小了,舅舅没理我。我又大叫了一声。

  好家伙,全部人都看向我了。

  爹爹和娘亲无语的扶住额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舅舅?这孩子叫花家主舅舅……”

  “花家家主不是只有一个妹妹吗?”

  “啥呀,不就是云中郡主么?”

  “云中郡主,云中郡主?!那不就是当今的宸王妃?那……”

  “那,那是宸王和县主吗!”

  “哎呀……”

  城门口事件的后续就是,我被爹娘捂着嘴拖进城门,慌不择路地跑进花府,根本忘记了要去吃早点的事情。

  回到府邸,我在舅舅嘲笑的目光下,被爹娘分别训斥了。

  在微霜姨姨第三十次打法前来打探消息的人之后,我夹起尾巴,认认真真的坐在饭桌前端正的夹起饭菜,不敢多说一句话。

  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啦!

  这么久没有见到舅舅,我激动嘛……

  况且,我的美味早点已经泡汤了,我知道错啦!


《游学笔记·收获二》

  今天从林珊姨姨那里,听到了我名字的由来。

  宣雁君。

  冬雁南去,夏雁北归。君子乾乾,君心非非。

  他们说爹爹和娘亲是经历了很多事情才能在一起。

  他们说娘亲好辛苦才有的我,生我的时候花了好大的力气。

  他们说爹爹和娘亲为了大景的百姓做了数不清的好事,所以受到万民的爱戴。

  我希望有一天,这天下不再需要爹爹和娘亲这么辛苦了。

  我也希望有一天,能够亲口听到爹爹和娘亲同我说他们的过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次检查完我的作业,都只能用纸写下意见。


(三)

  今天是游学的第三天。

  今天起的很早,舅舅带我们一起去吃了南塘的特色早点。

  恰逢莲藕莲子收获的季节,一桌的好吃的都是用新鲜的材料制成的,从前我竟不知,这小小的荷花竟能被做出这么多的美食。

  藕粥,藕糕,水晶藕角……各有各的鲜美。

  我果然很喜欢南塘的口味,和府上师傅做的南塘口味完全不一样呢!

  在我炫了一大碗粥,八个水晶角,外加四个包子之后,拍拍肚子,望向目瞪口呆的爹爹。

  “你,吃这么多,当心积食。……”爹爹欲言又止。

  “殿下不必担心,”林珊姐姐和蔼(?)的望向我,“待会儿,可有小县主使力气的地方。”

  爹爹点点头,没再阻止我拿包子的手。

而沉迷美食的我,根本无法想象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我曾经天真的以为,所谓游学,不就是回家游山玩水外加探亲吗?

  当我坐在属于花家的荷塘边上,苦哈哈的剥了一个时辰莲子之后,我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这种活动,真的适合我这种年纪吗?

  爹爹,娘亲,舅舅,微霜姨姨,珊姨姨,……我认识的人都毫无形象的坐在荷塘边,三三两两的围着几个大簸箕,身边堆满了人高的莲蓬。荷塘上是来来往往的小船,载着摘下来的莲蓬归来。一个荷塘有多大呢?我不知道,反正我看不到对岸。

  “这样大的荷塘,到底有几个?”我终于忍不住问道。

  “不多,”娘亲叹了口气,熟练的摘着,“从这里到那边山脚,全是我们家的。”

  我沉默的看着远处小小的一座山,陷入了沉思。

  难怪娘亲说:“家中人少,肯定没摘完。”

  花府人再多,对于这么大的一片荷塘来说,也着实有点不够看。

  “今年收成好,这莲子又多又好,明日雇人再来把底下的莲藕挖上来,打成粉,这年便算是过完了。”林珊姐姐很高兴。

  “多亏了这两年风调雨顺……”琳琅的娘亲也在不远处搭话。

  “也多亏了停战协议,不然哪来这么好收成……”远处的大娘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大家似乎都很开心,远处有断断续续的歌声传来,是南塘特有的戏曲。

  我不明白,或者说,从小生长在锦衣玉食的生活中,无法理解。

  明明摘莲子这个动作,我光是重复两个时辰手就已经酸的不得了。这些普通的百姓,因为好收成,就能高兴成这样。

  爹娘对视一眼,也一起笑了。

  我看着这颗小小的,圆润的莲子,悄悄递到鼻子下嗅了嗅。

  好香啊,是荷花的清香。

  这颗小小的莲子,从莲花的中心剥出来,五个月的香气沾满了双手。

  “娘亲,我可以尝一个吗?”我有几分犹豫。

  书上都说:莲子性凉,味苦。

  “当然,只要你不怕苦。”

  嗯……我看着手中的莲子,犹豫几番,还是没有勇气送进口中。

  “不怕。让你爹给你先吃一个。”娘亲递给爹爹一颗莲子,撒娇道:“宣师兄,你给这丫头表演一个~”

  噫。我恨恨的将莲子扔到簸箕里。

  爹爹明明喜欢吃甜的,但还是擦了擦手,接过了娘亲的莲子。

  “苦吗?”我期待的问。

  “不苦。”爹爹认真的回答。

  “真的?”

  “真的。”

  娘亲说苦,爹爹说不苦。我半信半疑的咬了一口。

  Yue。

  一口咬上莲心,苦的我差点直接吐出来。但吐出来又不礼貌,我只好硬着头皮吞下去。

  “好难吃!”我生气的吐舌头。

  “早告诉你了,你又不听。”娘亲在一边捧腹大笑,丝毫不可怜我。

  “那爹爹吃的怎么不苦!”我不满的说,连灌了好几杯茶才把苦味压下去。

  “我是大人,大人当然不觉得苦了。”爹爹淡定的说。

  “真的?”

  “嗯。”


  今天的我很厉害。一天时间剥了两大筐。

  代价就是,晚上吃饭的时候,用筷子的手都是抖的。

  一想到,明天的任务是去挖藕,我的手第一个抗拒。


《游学笔记·收获三》

  今天凑巧翻到了娘亲和爹爹在明雍书院上学时候互通的书信。

  不得不说,两个人都好正经啊。

  我看收得妥妥当当的,在外面包了几层油纸,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书信。

  或者说是像情书什么的,有比较重要意义的书信。

  结果只是课业的讨论与问答。

  连双方的问候,都是客套又矜持。

  爹爹与娘亲明明是相爱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我却没能在这些书信中读到一分一毫。

  同我一起找东西的琳琅姐姐老神在在地说这叫“言不由衷”。

  为什么呢?我不明白。

  大概是我还没有长大吧。

  或许长大的我,就能懂得爹爹与娘亲在书信中写不出来的话;或许长大的我,就能懂得爹爹与娘亲隐藏的千思万绪吧。

  (嘿嘿,今晚爹爹和娘亲忘记检查我的笔记了。这一篇可不能给爹爹看到!)


(四)

  今天是游学的第四天。

  今天,去挖藕了,好累。

  手,都抬不起来了。


《游学笔记·收获四》

  先生说游学笔记最少三十字。

  刚刚好。


(五)

  今天是游学的第五天。

  依旧是挖藕。

  好讨厌,好讨厌,好讨厌。

  手好痛,手好痛,手好痛。

  我宁愿做三百道算数题,也不要再挖藕了。(批注:你最好是。——花)

  再看见荷花,我都要吐了……南塘人好恐怖……

  下午的时候下雨了。雨落荷塘,风吹万山。

  南塘不愧是水乡,连下的雨都是温柔的。比起宣京像是要把琉璃瓦给打穿的模样,南塘的雨滴滴答答好像是怕把人给吓到。而且南塘的万物都是温柔的,连季节都是。明明都已经是仲秋时节,南塘的山依旧翠绿,南塘的水依旧潺潺。

  一场秋雨一场寒。风中的雨丝和荷叶茶散发的荷香纠缠在一起,浮满窗前。我隔着一扇窗,悄悄看着爹爹和娘亲。

  “冬天快要到了。”娘亲和爹爹坐在门前看雨,小炉煨茶,荷香四溢。

  “嗯。前线的冬衣与粮食得注意了。”爹爹应和。


《游学笔记·收获五》

  今天晚上爹爹教我读书。

  但是比起读书,我更喜欢读诗。我喜欢在短短的诗歌中,探寻诗人的种种隐藏情绪,就像是找到隐藏宝藏的游侠。

  爹爹说:我不像爹爹和娘亲,明明他们两个人,写得最好的是策论。要不是我的眼睛和爹爹都是金色的,都要以为我是被替换了。

  我知道这是玩笑话。因为无论是舅舅,堂姑姑,还是娘亲的好朋友们,都说我就像是娘亲和爹爹的融合版。

  我想了想,说:我像我自己就好了。

  爹爹想了想说:对,像你自己就好了。千万不要再像他们上一辈的任何一个人。他们这么努力这么幸苦,就是为了看到与他们不一样的下一代。

  没懂。

  用娘亲的话来说:这辈子最讨厌谜语人了。


(六)

  今天是游学的第六天。今天和爹娘去了银沙湖。

  银沙湖很漂亮。湖水清澈见底,各色锦鲤游曳其中。但是荷花都败了,青绿枯黄。湖风吹拂,有几分萧瑟。

  幸好没有荷花了,不然我都要对荷花产生厌恶了!!(生气!)

  爹娘两人似乎想到了以前的事,娘亲拉着爹爹的衣袖,踮起脚尖,捂着嘴悄悄凑到爹爹的耳边说话。

  爹爹他面对娘亲总是没办法。

  他耳朵好红好红,但是脸上还是严肃的样子,看见我偷笑,有些生气的瞪了我一眼。

  算了,习惯了。

  这一路上,明明是一家三口的旅行,现在看来,就像是一对恩爱夫妻带一个拖油瓶……

我们慢慢沿着银沙湖的湖边小道散步,路过一栋三层楼高的热闹小楼。

  娘亲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人缘,门口不少人同她打招呼。

  “今日碰巧遇上南屏诗会,君君要不要一起去瞧瞧?往日你不是最爱读诗文了吗?”娘亲一边蹲下来用手帕擦干净沾上的泥土,一边温柔的问我。

  “南屏诗会?是个什么地方?”我有些犹豫。

  “是南塘文人斗诗的地方,很多人会围绕一个主题吟诗诵句……”爹爹开口解释。

  “斗诗?那不就好热闹?”我来了兴趣,撺掇道:“爹爹,我们一起进去吧?”

  “待会儿写不出诗,可不要哭鼻子哦。”爹爹打趣道。

  “切。怎么可能。古人云: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

  话说太满了。

  还真不会。

  我咬着笔头,盯着空白的纸张发愣。

  好难。关于秋日,还能写些什么呢?

  我到一直堂前的锣响了,还是没能写下一句话。

  想出来的句子,不是太俗就是太白。

  娘亲兴致勃勃地将纸条交上去了。

  据说因为之前的事故,如今的南屏诗会严格了许多,不仅要求现场实名登记,而且会有人直接先审核纸条,以防出现当年的事故。

  “爹爹,你写的是什么?”我凑过去问。

爹爹没有念出来,只是低头看了看墨迹未干的纸张。

  干净的纸张上只写了八个字,甚至都不能称得上是一首格律严整的诗,顶多算是一句随笔。

  “仰,看,新,红?” 我仔细辨认着。

  “去岁苦秋。” 爹爹接上下一句。

  爹爹写得一手好字,上面的每个字我都认得,却难解其意。

  去年?去年娘亲作为大景的使臣出使漠海,直到宣京的第一场雪都快要融化了才回来。

  自然,错过了家家团圆的中秋。

  但又何止去岁?

  我们一家三口总是聚少离多。

  我以为爹爹会将这张纸交上去,结果爹爹却珍重的将纸张叠好收入怀中。

  “明明写好了,为什么不交呀?”

  “因为要明白这句话的人,已经在身边。”


  娘亲很沮丧。

  她反复读了好几遍觉得不错的诗,竟然连安慰奖都没有得到。

  难怪大家都只说爹爹和娘亲的策论写得好,也难怪爹爹和娘亲不怎么会教我写诗。

  或许我们家确实缺少写诗的天赋。

  毕竟参赛五十人,有四十人获奖了。

  “其实,我也不是非想要奖……”娘亲小声的狡辩,“主要是安慰奖是熏鸭一只哎……多好。”

  “娘亲你不早说……早说我就认真写了……”我后悔万分。


  回去的时候有些起风了,娘亲先是蹲下给我整理了一下小披风,然后爹爹给娘亲围上了他的黑色披风。

  “走吧。回去吃熏鸭。”爹爹摸摸我的头。

  我拿着刚刚无聊时捡来的荷叶杆杆,想着美味的熏鸭,等不及要回到府中,一股脑的向前冲。

  娘亲有些担心我会跑远,无可奈何的喊住我。

  “宣雁君!”

  蓦然回首,一阵秋风拂过脚边的草,身边的树,湖面的水,枯败的荷,逶迤的云,天边的日。

  爹爹和娘亲牵着手,并肩一步一步的向我走过来。

  风经过他们都变温柔了。

  娘亲抬头,温柔的朝爹爹笑了。爹爹微微低头,对上娘亲闪烁的双眼。

  他们好像一直都一起走来,无论牵手与否。

  他们好像一直都一起走来,或许早在我出生之前。

  我歪歪头,好像在一瞬间,有些理解爹爹刚才的诗句了。


《游学笔记·收获六》

  仰看今年又逢新红,唯叹去岁无你苦秋。

  我偏不谈今时相逢,而怨去时匆匆。

  今时有幸有你,哪怕是莲子也不觉苦。

  今时有幸有你,又何必回忆缺月离秋。



(完)

系列指路一(望望难言,念念无声)

《念念无声》 (上)

《望望难言》 (下)

系列指路二(四季予你)

《共春》 (愿与君共春,岁岁又年年)

本文《苦秋》


——————————

碎碎念:宣望钧是如此含蓄的人儿啊,他要如何才能表达自己的情感呢?

这是我走在路上,偶然抬头看到树上的叶子时想的。

灵光一闪。

他会说旧日如何,去岁千般。

可他明明想珍惜的是当下春光。

于是就有了本文。

仰看新红,去岁苦秋。

希望大家能够get到。(意识流)


还有,一定会把四季系列写完的(发誓!)

剩下两篇分别是

《罔夏》(风流趁年少,莫罔夏)

《藏冬》(因你,藏冬)

【花亦山心之月宣望钧】望望难言

设定:1.有私设,郡主名字花念

           2.有私设一些情节

注意:1.微虐,be

           2.共计5000字

           3.你的爱心、点赞、评论是我最大的动力


前篇  (望望难言,念念无声)《念念无声》 

小甜 《共春》(愿与君共春,岁岁又年年)

《共春》 




(一)

  咻——

  利箭破空而过,须臾之间刺过花念的胸膛。花念用最后的力气护住《花诏录》,身子被巨大的惯性带着向后倒去。

  无边的冷意,浸透了花念的身体。黑暗拉扯着她,而她的思绪却逐渐轻盈,飘向眼见的那一角天空。

  冬日天黑得早,已经黑透了。难得爽朗,隐约可见暗淡的星子。

  花念想挣扎,胸口巨大的疼痛禁止了她一切的动作。

  往日若是从高处坠落,她能用轻功保护自己。

  可是如今,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世界的一切都变得好慢。

  慢到花念能够看清楚树丫上惊雀的羽毛。

  耳朵,耳膜疼的厉害,似乎有些液体流出来了。

  要是花念能够摸一摸,大概能摸出一手的鲜血。

  战马的马蹄声听不见了,宣照的声音听不见了,她连下坠的呼呼风声都听不见了。

  鼻子,喉咙像撕裂了一样。

  花念没法向这个世界发出最后一声呐喊,她连轻轻吸一口气都无法。

  巨大的失重感将她包围,周围的黑暗像是怪物将她吞噬。

  她头一次害怕不可预测的未知。

  这一份害怕,在黑暗中迅速发酵,像是要把她溺死。

  好害怕啊……我是不是会死?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花家被陷害孤身无助时,她不曾感到害怕;看到苦苦追寻的兄长的假牌位时,她不曾感到害怕。

  为了继承花家少主的名号,她一直在强迫自己长大,强迫自己变强。

  经过苍阳,越阳,宣京,南塘,寒江,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能够将这些情绪排除在外了,也不用再祈求他人的帮助了。

  可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姑娘。

  这样残酷的世界逼着她长大,这样冷漠的世界逼着她离开。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错。

  明明她有在努力跟上这个世界的步伐。

  明明她尽力了。

  可是别人告诉她,她所追求的是错的,她做的是错的,她长大也是错的。

  那她做什么才对?

  像现在这样不思不想,不动不念吗?

  像现在这样放弃挣扎,听天由命吗?

  “…宣师兄,我很想你,如果你在这里,就好了。”花念难过的想。

  至少他会站在她这一边,就像那日对峙的公堂上。

  宣望钧,你能感觉得到吗?

  数千里外的寒江,有人很想你。

  但是她快要死了。

  这一年里,她望着你数次百次。

  这一年里,她念着你千次万次。

  而如今,这是她最后一次想你了。


  宣望钧对于花念来说,到底算什么呢?

是幼年的玩伴?还是学院的师兄?或是大景的宸王?还是如今心中的那个心悦之人?

  或许都是,也或许都不是。

  他们比朋友多了几分默契,他们比亲人少了几分熟稔。

  他们之间最是默契,一个眼神都能明白对方那些未能说出口的话。

  他们之间最怕默契,这种心照不宣化成万水千山挡住了未说的话。

  明明就差一句话。

  明明就差一点点。

  但两个人之间那该死的心照不宣。

  不约而同地,将丝丝缕缕的情愫隐藏在大景的黎民百姓之下。

  有时候花念也在想,这一句话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难道这句话能够去形容两人这样的关系吗?

  就算没有这句话,两个人都能明白对方。

  花念和宣望钧就像是一个硬币的两面。

  他们太相像了,无论是身世还是想要走的路。

  靖安之乱被算计的双亲,一心报仇的兄长。

  花念幸得林珊与木微霜的照顾,而宣望钧也幸得楚禺与雪球的陪伴。

  他们都不曾忘记祸乱的始作俑者,他们也都不曾忘记苦苦挣扎的黎民百姓。

  他们都想走一条最为独特的路。

  一条愿求世间双全的路。

  如果没有靖安之乱,或许他们能更早的相逢,说不定还会成为好友,也说不定因为年龄相仿定下娃娃亲。

  可是如果没有靖安之乱,或许他们也不会在明雍再逢,也不会经历此前种种。

  或许这就是文先生说的“星轨”吧。

  她与宣望钧两次短暂的相遇,然后,漫长的别离。


  宣望钧对于花念来说,到底像什么呢?

  宣望钧对于花念来说,就像是一泉沸水。

  靠的太近,手被烫得刺痛。

  靠得太远,又贪恋这份温暖。

  他总在花念有困难的时候,不远不近的站在她的身边。

  他不会过多的干预花念的选择与想法。

  无论是当年探查桓媱案时,还是后来明雍书院底下错综复杂的密道。

  他总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给予帮助与温暖。

  他温柔的给她回忆十二年前的那个月夜。

  他害羞的给她读孔明灯上的“山有木兮木有枝”。

  他认真的给她接下一句“愿与君共春,岁岁又年年。”

  他坚定的给她许下愿望“那我便再等一次十年。”

  花念明明忘记了十四年前的夜,可再次相逢却如何都忘不了宣望钧。

  关于宣望钧的事情,有太多太多了。

  “宣望钧”中“钧”一字,多取“平衡,相同”之意。

  宣望钧正如其名,负家国千钧之重,望想平衡权与民。

  宣望钧正如其名,待人物一字千钧,不偏不倚。

  但是这样的宣望钧,愿意在公堂上站在她面前;但是这样的宣望钧,愿意在苍阳校场的滚滚烟尘中与她携手并行;但是这样的宣望钧,愿意轻轻的喊她一声“花师妹”。

  关于宣望钧的时间,也太短太短了。

  他们的点点过去,沉没在滚烫的沸水之中,消解在冷却的沸水之中。

  十年之后,还剩下什么呢?

  十年之后,还有谁记得呢?

  十年生死两茫茫。

  何人自思量?何人自难忘?


(二)

  花念曾经在书中读过,人死前感官是一层一层的失去的。

  先是听觉,触觉,嗅觉,味觉,再是视觉。

  濒临死亡的人无助的看着自己失去所有感觉,最后慢慢死去。

  这是上天给予的惩罚。

  惩罚那些意外死亡的人。

  花念读书时,总觉得这是玩笑话,是迷信。

  如今亲身感受,倒是真的。

  眼前的天空蒙上了一层血雾,不是与十四夜见到的那种血月,是真真切切的,大片大片的血雾。

  疼吗?

  不知道了。

  这一路走来,太久了,她早就忘记疼是什么感觉了。

  不过花念知道自己暂时还活着,因为她还有力气胡思乱想。

  小月被利用了,她或许还不知道。

  上次季元启借我的课业,一直都没还。

  忘了告诉哥哥,膳堂里还有热着的汤。

  那份写完了好久的算术课业,也没来得及交给文先生。

  她还想到了连明山。

  她想告诉宣望钧,她在南塘靠自己拯救了花家。

  她想告诉宣望钧,她在寒江找到了哥哥,也走上一条自己的路。

  她想告诉宣望钧很多很多。

  她还想光明正大的,堂堂正正的念出他的字。

  那日,宣望钧失魂落魄的离开。

  “宣……,” 花念看着宣望钧落寞的背影,想要安慰他。

  心中百转千回,张口却是言不由衷。

  “宣师兄。”

  还是做师兄妹最好,不远不近,不慌不忙。

  做情侣易生怨,做伴侣易生疑。 

  花念无数次说服自己。

  所以花念直到跌落寒江深崖的那一刻,都没有喊出口过“望之”这个字。

  宣望钧一直恪守着君子礼仪,不曾逾矩半步喊她的字。

  花念也悄悄将“望之”二字,稳妥的放在心底。

  哪怕是午夜梦回,哪怕是独登高楼。

  她都未曾将他的小字宣之于口。

  宣望钧是拯救大景百姓的神灵。

  花念无法自私的将神灵拉下凡间。

  如果可以,她也想光明正大的在众人面前喊上千百次。

  但是她不可以。

  好像他们只要不喊出对方的小字,就能假装四目相对的流光不在。

  至少花念是如此一厢情愿的喊出“宣师兄。”

  无论在什么场合。

  他们不是“宸王”与“花家家主”,也不是“宣京宣族”与“南塘花家”。

  他们只是明雍乾门学的师兄妹。

  下落的时间原是如此的漫长。

  花念孤独的想着每一个人,每一件事。

  难得的自我思考时间。

  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花念大概会很开心的。

  她好像忘了什么?

  花念仔细地想。

  她想告诉宣望钧很多很多,她想亲口喊宣望钧的小字。

  还有呢?还有啊……

  原来她忘了告诉宣望钧,她心悦他。

  花念忍不住笑了,原来命运这一事是这般好笑的。

  十二年前,来不及记住对方,就匆匆错过。

  十二年后,来不及告诉对方,就匆匆分别。

  分别时谁都没能想到,连明山的那一眼,隔了二十又四尺,隔了三两个人,隔着七八件事,最后隔了万丈生死。


  抛却心中的私情,其实花念很感谢宣望钧。

  自明雍入读以来,花念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她甚至找到了许久未见得哥哥。

  别人都把花念看成需要保护的小孩子。

  他们都希望花念好好的活着,不用背负仇恨,不用漩涡挣扎。

  只有宣望钧告诉花念,你也可以站在我的旁边。

  只有宣望钧告诉花念,你也是不逊于任何人的明月。

  只有宣望钧告诉花念,你只有一个人也可以做到。

  他们之间最遗憾之事是未能与你同行。

  “这天下盛景,愿与你共赏。”

  如今她要食言了。

  这天下盛景,再也无法与君共赏了。

  明明他有万千私心。

  明明她也有万千私心。

  他们都明白对方想说的话。

  可所谓“思慕”,“思慕”。

  思心在下,所慕在小。

  心上装满了天下的万亩田,口中装满了天下的不落日。

  哪还顾得上别的。

  明雍有一门特殊的学科,唤作地理学,无论是乾门学子还是普通学子都需要修读。

  地理学是花念学得最好的科目之一,上个学期还拿了全年级唯一的“甲等”。

  她知道,大景的风,从宣京吹向南塘。

  她知道,大景的雪,渡不过涓涓寒江。

  他们就像南塘的风和宣京的雪。

  南塘的夏荷湖风不会吹到宣京。

  宣京的漫冬夜雪不会飘到南塘。

  视线交错,但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开口。

  她曾经相望,却有万千理由无法宣之于口。

  她如今思念,没有万千阻碍只得寂静无声。

  不过望望难言,念念无声。


(三)

  失重感忽然在一瞬间消失了。

  花念清楚的感觉到身下大地的崎岖,她像是掉在刀刃上,每一处肌肉都在疯狂的尖叫。

  这么高,高得看不见地底;这么远,远得看不见天空;这么久,久到有时间把她这一生想了一遍。

  听觉按理来说早已消失,但她意外的听见了破碎的声音。

  大概是骨头和内脏碎裂的声音吧。

  清脆的,沉闷的,粘糊的,搅动的……花念庆幸自己最后只剩下感觉了,不然一定会疼到哭出来的。

  当所有的愤怒,恐惧,悲哀,伤心,痛苦消失之后,只剩下无尽的平静。

  原来她无法对这个住满了她爱的人的世界产生一点恨意。

  原来她还爱着这个伤害她的世界。

  如果有下辈子的话,不要再当个人了,花念静静的想。

  头晕晕的,或许是缺氧,也或许是一个姿势躺久了,亦或许是上天给予这个可怜姑娘的最后一丝怜悯。

  花念有些困了。

  死人也会感到困吗?

  花念不知道,毕竟这是她第一次死。

  花念任由自己放松,灵魂颤抖着接受这“困意”。


  “你……是谁?”

  花念用小手揉揉眼睛,原是墙头的夜风吹沙迷了眼,惹得一眼汪汪泪水。

  明明今夜的风并不大。

  “我……我是来熙王府上做客的花——哦,对了,我上个月刚受封,已经是云中郡主了!”

  哥哥说,以后别人问名字,都要告诉别人,我是受封的云中郡主,南塘花家的小家主。爹娘如今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这南塘花家就由我们兄妹二人来振兴。只有你告诉别人,你是陛下亲封的郡主,别人才不会小瞧了花家去。

  花念悄悄将手里的泪水抹在衣摆上,被风沙迷了眼一点儿也不“郡主”,一点儿也不能“振兴花家”。

  可这位新上任的小郡主,完全忘记了翻墙这一行为本就不是郡主该干的事儿。

  “你又是谁呀?“花念眉眼弯弯的。

  “我?……“墙那边的小男孩有些踌躇。

  “他是你乾门学的师兄,”花念转头,程筠正在给她介绍:“先前乾门学的试验,你们见过的。”

  “原来师兄亦是乾门学子。”花念有些欣喜,“日后请宣师兄多关照。”

  她似乎有些激动过头了,比那日破了桓瑶的局还要激动些,鼻子酸酸的,似乎又要落泪了。

  为什么呢?

  明明是这么欣喜的场景,花念却总觉得心里闷闷的。

  “花师妹也是,”宣望钧不着痕迹的看了花念一眼,低下头淡淡的说:“我先告辞了。”

  花念低头,却见自己到了连明山。

  她愣愣的从连明山上的石头回过神,她想喊住因为玉泽的话而失魂落魄往山下走得宣望钧,“宣……师兄。”

  她没有任何立场去指责这两方中的任何一个人。

  她哪来的立场去可怜宣望钧?

  天下多少人提起宣望钧都觉得他可怜。

  幼年时,失恃失怙,亲人离散;十四五岁时,势单力薄,孤苦无依,只身从刀剑无眼的战场上活下来。

  但偏偏花念不觉得这样的宣望钧可怜。

  他没有因为自己的艰难处境而消沉,反而是默默接受命运的嘲弄,用十多年的时间,让自己变得强大,强大到无需再沉默接受了。

  宣望钧本就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与可怜。

  无论有无健在的双亲,无论命运是否数次嘲弄他,他都本该是大景皇城宣京的风流少年。

  这样优秀的少年,本该生活在昌盛的世间,做着最潇洒的梦,唱着最迤逦的歌。

  花念看着宣望钧逐渐消失在远处,转身回过头,看见许久未见的齐小七。

  个子还是小小的,笑得像个小太阳。

  “小七……”花念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仙女姐姐,你再许个愿望吧。”小七一手牵着花念的手,一手攥着那枚熟悉的铜钱,仰头说。

  再许个愿望吗?

  “……愿海晏河清,九州丰登,世间无灾,灯火万家。”

  “仙女姐姐不给宸王殿下许一个愿望吗?我还以为最后的愿望会是关于他的。”小七狡黠的问。

  “他呀……” 花念长叹。

  花念不必给宣望钧祝福些什么。他本就是站在万丈高台上受万人敬仰的神灵。

  天下会有无数的生民去祝福大景的宸王,天下会有无数的百姓去为宣望钧许愿。

  花念把宣望钧的愿望给许了,这样宣望钧的愿望就只属于他自己了。

  “走吧……”花念将小七的小手包住,缓步走向远处的白光。

  就这样吧,或许在某一日宣望钧会听到她的死讯,然后朝着南方斟一杯桂花酿。

  就这样吧,或许在某一日宣望钧会收到无心苑送来的女式新款,然后想起当年吹满宣京的春风。

  就这样吧,或许在某一日宣望钧会处理要事直至深夜,然后抬头看见物是人非的月亮。

  就这样吧,宣师兄,我先走了。

  如果你想起我了,你会舍不得我吗?





(完)

—————————————————

望望难言,念念无声

好啦好啦,两篇都写完了

没想到花亦山比我还能鸽……

尽力去描写郡主对宣望钧师兄的那些隐秘的心情

比起其他,我更偏爱这样把天下放在第一位的这两个倒霉孩子

我坚信是这样的

两个人并不是错过,两个人都是爱着的

但是这份感情不合时宜

两个都是有梦先做的

就像文中的那样

  【可所谓“思慕”,“思慕”。

  思心在下,所慕在小。

  心上装满了天下的万亩田,口中装满了天下的不落日。

  哪还顾得上别的。】

希望大家能体会到呀~



【花亦山心之月宣望钧】共春

注意:1.有私设,郡主名叫花念

           2.时间线上有待考究(其实花自己的时间线都有问题)此时应该还在书院读书,但宣望钧已经查到兄长宣望舒还在世。

     3.前文指路(可看同一集合的《念念无声》)

  这是链接(不知道可不可以喔~)

  《念念无声》 《望望难言》 


本文是甜文啦~

欢迎纠错~

你的点赞👍,爱心♡与评论是我最大的动力呀~



(一)

  春,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是温暖和煦的时日。

  世间万物,只有熬过了漫长寒冷的冬日,才会迎来春日。

(二)

  明雍书院的夏假短暂,而南塘路远,一来一回也有大半月。

  花念思前想后,只好放弃了归家的计划,留在宣京过夏假,顺便到大理寺打打下手,学学习。

  总所周知,因为新政推行的原因,大理寺的工作比往日还要忙上几倍,连花念这个来学习的编外人员也逃不过加班的命运。

  昏天黑地的干了好几天,花念也忘了日期。

  她饥肠辘辘的走到张灯结彩的街上,才恍然:原来今日是宣京的夏日灯节。

  前几日聊天时,也有所了解。

  这夏日灯节原是为了庆祝大景建国而设立的,原本只是些简单的庆祝活动。但恰逢农闲时节,参与的人员愈来愈多,逐渐演变成为一个夏季大型的活动。结伴走上宣京的街头,嬉戏打闹。春节放炮竹,夏日灯节便放河灯。人们在河灯上写下祈愿,放入河中,以求神灵庇佑。

  今日怕是全宣京的人都到大街上来了,原本宽阔的大街如今寸步难行。长街两侧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流动的灯光被微风吹散幻化作点点萤火。

  人太多了,纵使再美的景,也叫人心烦意乱。花念艰难的顺着人群而行,根本没法注意四周。

  “花师妹……?”

  “宣师兄?!”花念回过头,欣喜的望向声音来向。

  “许久未见了。”宣望钧站在人潮汹涌的小道旁,边上放着一台破旧的推车。巷口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但满地风尘却不掩他满身清雅。

  他依旧穿着那件万年不变的黑衣,老成稳重,刺绣的金线更添几分肃穆。在花念的记忆中,宣望钧似乎常着黑衣,从未见过有其他颜色的衣裳。这黑衣既像是一个令牌,彰显着他身份的显赫,而衣边勾勒花纹的金线又像是一道道枷锁,将他囚禁在“宸王”这个名号里。

  “宸王”爱民如子,用兵如神……有数不清溢美的词语形容他,但如果非要花念挑一个词来形容宣望钧的话,花念会说,这是十七岁的宣望钧。

  他也有犹豫不决,他也有无尽的悲伤,他也会感叹课业繁多,他也会感到无可奈何……他不是大景的“神”,他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

  “确实是许久未见了。”花念挤到宣望钧的身边,好奇的问:“宣师兄为何会在此地?”

  “听闻今日的灯节很是精彩,特来观赏……”宣望钧贴心的掖了掖孩童下滑的被褥,“这小儿的祖父母原是在此处卖字画的。今日老妪不适,老人将其送归家休憩,无奈托我照看小儿。” 

  花念好奇的探头去看这怀中酣睡的小孩。

  宣望钧怀中别扭的睡着一个毫无戒备的孩子, 看个头不过三四岁而已。

  宣望钧许是害怕孩子着凉,还特意将被褥披到孩子身上。

  可这是七八月的宣京,小孩的脸被热得通红。

  “宣师兄!这可不是像雪球那样的小猫!”看到宣望钧抱小孩子的手法,花念强忍笑意的说。

  宣望钧脸上有一丝赫然。他宗族中并无年岁尚小的孩子,况且也不会有人让他亲手抱孩子的,换句话来说,这算是他第一次抱住如此年幼的孩子。这也怪不得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花念上前扶住小孩,手把手的教宣望钧如何抱小孩,“左手要放在这里,不然小孩的头部容易受伤……对……然后右手这样……还有,如今天气这般热,倒也不必把毯子给披上。”

  “……”宣望钧调整姿势,按照花念的手法重新抱住小孩,认真的解释道:“我从未抱过小孩。方知原来抱小孩,亦有如此多的讲究。”

  “那是自然。”花念一边帮忙将抽出的毯子叠好,一边感慨“以前在南塘,我也是学会了许久才学会的。师兄如今带着这小孩要往何处去?”

  “打算将他送回他的住处。”宣望钧无师自通的拍拍小孩的后背,安抚睡得不安稳的小孩,低声说道:“方才打听到,他家老人的住处。我想将他送回他祖父母身边,免其家人担忧。”

  “如此。”花念点点头,用手戳戳小孩光滑的脸蛋,仰起脸,“我与师兄一起去吧?师兄一人抱着小孩,再来推动这一车的纸笔不算易事。”

  “无妨。只是路途甚远,恐怕会耽误你的要事。”

  “今日事少。况且能与宸王殿下有幸同行,也算是我的福气。”花念一边开玩笑,一边主动推起木车。

  “你啊……慎言。”宣望钧抿了抿嘴唇,今日他是一个人悄悄溜出来的,既没带亲兵,也没带侍从,若是被人发现了行踪,就麻烦了。

  “我同你换吧,小孩体轻,你来抱他。”宣望钧看着花念,有些担心。

  “我可以的,这木车也算不得重。”花念婉拒了宣望钧的提议。她推着木车边走边回头说:“师兄,我们快去快回,说不定还能赶上放河灯。”

  “好。若是累了,可同我交换。”宣望钧点点头,没再坚持。

  宣望钧觉得,这天底下并不应该由性别去决定任务。女子可以当官,当一国之君,也可以洗手做羹汤,相夫教子;男子也可以纵横六合,沙场征战,又何尝不可以留在府中主持中馈呢?

  就像此时的花念和自己,何须在意谁推的车重?何须在意谁抱得轻?

  花念虽比自己年龄小一岁,虽然她是女子,但她不是需要人去保护的小孩子了,她也一样可以站在他的身边,与他同行一路。

  宣望钧有些庆幸,至少如今的花念,仍可站在他的身边,与他同行。

  至少他们还没有站在对立面。


  待十年风雨回头看,这一夜,竟成了万千记忆中的不可多得。

  他们都走在为民为国的路上,他们始终同路,却难得同行。

(三)

  兜兜转转,花念已经忘记了来时的路,可宣望钧好像有地图在手,熟练的辗转于各条巷子。

  不知道走了多久,宣望钧也走乱了方向。

这时候的巷子四周全是破破烂烂的茅草房,半点灯火不见,风吹云过,徒留一窗月光。

  “师兄,是这边吗?”花念有些发怵。

  “……是这里。”怀中的小孩子不知何时醒过来了,双手环住宣望钧的脖子,小脸趴在宣望钧的肩膀上,闷闷的说:“前面……往右。”

  “原来你小子是醒了的?那就下地自己走啦!”花念凑到他旁边,狠狠的捏捏小脸蛋。

这小子皱着眉,将脸转到另一边,不高兴的说:“快点走啦,不然你肯定赶不上灯会的。”

  花念生气的瞪了一眼绷着脸佯装镇静实则偷笑的宣望钧,嘟着嘴继续推着木车前进。

  “其实他们并不是我的祖父母,”小孩抬起头望望澄澈的天空,又郁闷的趴回宣望钧怀中,“我是个没爹娘的。他们看我可怜,就把我捡了回去。”

  “其实他们也不是什么夫妻,他们是兄妹。”

  “其实他原本是江南当地知县的独子,而另一个则是流落舞坊的庶女。”

  “其实那老妪根本没病,有病的,是那个老人。”

  ……

  这小孩好似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喋喋不休的说着,也不管宣望钧与花念两人到底听没听。

  眼前可依稀见到几点灯火,小孩的嘴巴终于停了下来。

  “最后再说一个吧。其实刚才那些,都是我瞎编的。” 小孩直起身,狡黠的望向花念,“你该不会都信了吧?” 

  要是季元启在,高低给这小孩修理一顿。

  花念咬牙切齿的向他展示自己的拳头。

  倒是宣望钧忽然说话:“搂好了,小心待会儿掉下去。”

  小孩立马转了脸色,弯起腰紧紧搂住宣望钧。

  在花念的设想中,年纪如此之大还要到街上以卖字画为生的夫妇的生活会是很困难的,但门后所见,却不是那样一回事。

  院子虽小却能从一花一木中窥见主人的雅致,不需要多么名贵的花木,随处生长的顽强野花野草也能成为一景。

  同样是破败的草房,但檐下挂的纸风铃,草扎的门环,处处细节显示着主人的珍重。

  花念在院中停下木车,而宣望钧则抱着小孩去敲内房的门。

  老妪与老人似乎才回来不久,白发苍苍的两人开门一见到抱着孩子的宣望钧,又惊又喜。将小孩抱下后,更是差一点就要下跪了。

  “……不必。”对于这样热情的人,宣望钧总是难以招架。他伸手拉住硬要下跪的老人,眼神却转向花念。

  “萍水相逢即是有缘,这是举手之劳罢了。”花念上前,一同扶住老人。

  “话虽如此,但是二位的恩情,我们不得不报。”一边的老妪从床头的干草枕头中仔细地翻出几个铜钱,然后塞到花念的手中,“拿着吧,就当是谢礼了。”

  这哪能收下?

  花念想要缩手,却又害怕太大力会伤到老妪,只能不停的摇头拒绝:“使不得使不得……”

  宣望钧和花念两人都被迫陷入了热情的推拉中,逃也逃不开。

  宣望钧灵机一动:“……要不赠字吧。我见老先生的字写得出彩,老先生便赠我二人一幅字吧。”

  “对对对……”花念连忙点点头。

  老人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既然你二人不愿收下,我便依你二人所言吧。”

  宣望钧和花念两人莫名松了一口气。

  “只是还请二位在院中需等片刻,且待我将我这小儿安顿好。”老人弯下佝偻的背,将在一旁自娱自乐的小孩抱到床上。老妪用手颤颤巍巍的给小孩换洗衣物。而小孩又开始讲一些稀奇古怪的话,咿咿呀呀的。

  

  花念与宣望钧并排坐在院中。

  “师兄,你说,‘情’是什么?”花念有些唏嘘。

  天下难得有情人,可偏偏又因情困住了无数的痴男怨女。

  老先生和老妪明明有富足的生活,却甘愿为情一字远离家乡守着痴儿艰难度日。

  古有《长恨歌》《钗头凤》,如今也有宸王府桂花树下深埋十年的桂花酿。

  一坛桂花酿酿十年,该是如何?

  一段感情放了十年,该是如何?

  花念转头,看向了沉默不语的宣望钧。

  花念从宣望钧的金眸中见到了自己。

  还有很远很远的火树银花。

  他们离得太远了,听不见烟火的声音,却依旧看到绚丽的烟火。

  漂亮的照亮了半边的天空,一朵一朵,像是作画的颜料。

  花念连忙转头去看,激动的说:“师兄师兄,是烟火!”

  “嗯,是烟火。”宣望钧偷偷笑了笑,视线慢慢从引人注目的烟火上下移到眼前激动的花念身上。

  她明明是来自南塘荷乡的莲,却像烟火一样,照亮了他孤寂的每一个夜。

  这十年以来,宣望钧得到过许许多多的人的帮助,宣望钧能够清楚的看到每个人眼中的怜惜与同情。

  他们对这个年幼失去父母的孩子给予了极大的温柔,也正是因为他没有父母,这份温柔才得以存在。

  从前的他,总觉得自己的力量还不够强大,自己的想法还不够成熟。所以就算他十四岁就给大景赢得了战争,他请求的封赏是进入明雍学习;所以就算他查到了当年的真相,他也只能悄悄地收集证据,无声蛰伏。

  他想要在大景百姓与皇权中寻找一个平衡,却也挣扎于亲情与人伦。

  所以他变得越来越害怕人多的场景,他不想看见那些人眼中的同情与敬畏,他不想去应付那些无谓的世俗与人情。

  每一份递到他手上的请柬,他都想逃开。

  哪怕是去看书,去同雪球玩耍,去发呆。

  但是花念对他说:“宣望钧,不要逃了。”

  十四年前,花念让他意识到了,他是宣望钧,本该是大景的“宸王”,他是肩负着百姓的祝愿与期望长大的。

  十四年后,花念让他意识到了,他是宣望钧,他能够找到一条平衡的路。

  这条路不辜负大景的万千黎民百姓,也不会忘记血海深仇。

  这条路很难走,也见不到任何的同路人。

  但他还是想试试。

  他还有好多好多次的机会,他才十七岁。

  很多人说花念像是南塘的莲,温柔而坚定。

  但宣望钧觉得花念明明更像是烟火,灿烂却有力量。

  远处的烟花在天际持续绽放,化作漫天流光。

  这是灯节结束的信号。

  他们错过了灯节的花火,错过了夏日灯节。

  还好没有错过今年的春天与夏天。


  老人很快安顿好了,他举着一小块蜡烛到院子中,熟练的展纸研墨。

  “二位可想出题个什么了?”

  “一是海晏江河清,九州皆丰登。”宣望钧认真的说道。

  “二是世间灾祸无,万家灯火映。” 花念接过话。

  不约而同地,两人都将第一个愿望许给了天下。

  “第三呢?”

  “第三……三是,愿与君共春,……”

  “愿与君共春,岁岁又年年。”宣望钧将花念的下句补全。

  他不敢望向花念,只得小声的说。

  可惜通红的耳廓早已将他出卖了。

  “愿与君共春,岁岁……又年年,是吧?”老人斟酌着这古怪的句子,提笔而书。

  “是。”两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是愿与君共春,岁岁又年年。

  也是愿与钧共春,岁岁又年年。

  也是愿与君共春,岁岁有念念。

  又何妨是愿与钧共春,岁岁有念念。

  宣望钧与花念的眼神不经意交错,又刻意的别开眼。

  他们明明都看懂了对方眼中诚挚又热烈的情绪。

  但也正是因为都看懂了对方的眼睛。

  才愈发明白,有多少的藤蔓,挡住了那句脱口而出的话。

  才愈发明白,站在藤蔓两端的人,究竟有多么清醒。

  两人的眼睛明明只隔了不到十寸的距离,却明明白白的装下了整个天下。

  他们缺少的,从来都不是说出口的勇气。

  他们不是最默契的人,但他们都无比清楚的知道对方心中所想。

  “愿与君共春,岁岁又年年” 是他们之间不可言说的默契。

  “愿与钧共春,岁岁有念念” 是他们之间不可言说的渴望。

  “愿与钧共春,岁岁有念念” 是他们之间不可得的愿望。

(四)

  他们错过了放河灯的时候,待重新回到河边时,河边的人少了许多,河面上也不见河灯的踪影了。

  花念蹲下,轻轻的将河灯置于重归平静的河面上。

  小小的河灯上,放着两人许大大的愿望。

  河灯在河中漂流的速度很快,花念还没来得及做好放手的准备,河灯就从她手中滑走了。

  小小的河灯被水流推着牵着,晃晃悠悠的转过几个弯道,留下道道痕迹,打破片片倒影,然后融入远方五光十色的灯海之中,不见踪影。

  这盏河灯不可能亮十天半个月,夜风一吹便能将微弱的火苗熄灭;这盏河灯不可能从宣京漂到南塘,至多不过明日便会有专门的打捞人将堵住河口的河灯全部捞起来。

  花念有些遗憾,遗憾这些心照不宣的事情。

  明明三岁小儿都明白的事情,她却执意要放河灯。

  第一个愿望太大,第二个愿望太空,第三个愿望太难。

  藏在字里行间的情绪,被这夏夜的风一吹,就消散了。

  又谈何千载万岁。

  花念站起来跺跺脚,不经意的说:“有点起风了呢……秋日要到了。”

  “嗯,走吧。”宣望钧微微侧头,视线落在花念微微凌乱的发顶,“又快要开学了。暑期作业如何?”

  “……确实有一些难度呢,不过还好都快要完成了。”

  “如有需要,可来宸王府寻我。”

  “好,师兄莫嫌我叨扰才是。”

  “不会。你来时,雪球很开心。”

  “话说,我也真是好久没去见雪球了呢。”

  “嗯。自从书院离别后,就未曾见过。雪球,也很想你。”

  ……

(五)

  春,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是温暖和煦的时日。

  冰河解冻始于春,生灵苏醒始于春,蓬勃生机始于春。

  世间万物,只有熬过了漫长寒冷的冬日,才会迎来春日。

  我愿与你跨过寒冬,共迎春日。

  我愿与你岁岁年年,岁岁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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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花念也曾期待与宣望钧千载万岁,但却无法实现。《念念无声》中,宣望钧主持修撰史书,在史书上的小小私心,告诉千载万岁的后人。

  2.刀:潜在刀。看过前文《念念无声》都知道花念死于寒江。

  两个人相识于承永二年,重逢于承永十四年的春天,两个人算上度过了一个四季。

  但花家的云中郡主,留在了承永十四年的冬天。再也到不了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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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着急,《共春》是甜文。

《望望难言》在赶来的路上~

国庆真的没写完……

今年一定写完《望望难言》(不要立flag啊)


【花亦山心之月宣望钧】念念无声

设定:1.郡主死于承永十四年的寒江(就是一些死亡梗)

          2.承永帝离世,宣照即位,宣望舒恢复爵位已婚(各位可以自行代入嫂子视角,育有一女宣昕乐)

          3.郡主私设名字花念

注意:1.欢迎纠错(总长7500左右)

          2.微虐,稍长,可能会ooc,尽力贴近我想象中的宣望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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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前文指路微甜

《共春》 

“愿与君共春,岁岁又年年”

“愿与钧共春,岁岁有念念”


(一)

  今年宣京的冬日,比往年都要冷上几分。十二月的光景,连夜的雪已没过膝盖,冻得结实。天色灰蒙,难见日光,寒风吹转,倒是许多年未见过这样的宣京了。

  马车慢慢停在宸王府门口,平稳又安静。

  宸王府的下人知道宸王不喜生人的脾性,因此,马车停在宸王府门口,便规规矩矩的待宸王下车,不敢叨扰半句。

  许是近日连日奔波,宸王殿下在马车中睡着了,还是不要吵醒为好。下人们如此想。

  于是便仍由马车停在门口,车檐上都覆上了一层雪,仍旧没有一人愿意上前打扰。

  待到宣昕乐好奇的掀开厚厚的帘子,才发现在马车中的宸王早就不省人事了。

  脸颊烧得通红,嘴唇失了血色,手脚却冷得像屋外的冰一样。宣望钧自宫中汇报《景史》的进度归来便直接晕在了马车之中。

  这还是年仅五岁的小郡主宣昕乐来找宣望钧时,才发现的。

  从前来宸王府只觉得冷清,没想到这群下人竟会如此不上心!

  她无法想象,如果今日她没有来找小叔叔,是不是小叔叔一夜都无人知晓。宣昕乐愤愤的想。

  她气得脸都鼓起来了,绷着娃娃脸,指挥下人将宸王抬进屋里,命人马上宣太医。

众人连忙依照宣昕乐的吩咐而去,生怕因失职,而被这位宣京的小霸王责罚。

 

  冬日天黑得早,待一切都安定下来,业已经戌时了。

  她不打算离开,至少等小叔叔醒过来再说。

  宣昕乐忧心忡忡的坐在凳子上,托着腮,看着喂药的侍从。

  小叔叔还是没醒,不过好在呼吸慢慢的变得平稳下来了。

  太医说小叔叔又犯老毛病了,再加上连日奔波过于疲累,才会直接倒下。

  宣昕乐似懂非懂,故作深沉的点点头,转身给小叔叔把被子盖上了些。

  她打小就亲近宣望钧。

  很小的时候,她就已经能够一个人翻过宸王府的墙头,来的次数多了,这宸王府倒像是第二个家这般熟悉。

  娘亲也曾担心:“昕乐会不会打扰望钧?”

  父亲宣望舒难得没有笑,摸了摸宣昕乐的头,叹了口气道:“望之不讨厌昕乐,有人陪伴,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昕乐觉得小叔叔怎么样?”

  “当然是……顶顶好。”宣昕乐来不及把手里的奶茶吞下去,连忙回答。

  在宣昕乐的心中,小叔叔宣望钧是天底下最最最好的人!他博学多识,温柔,细心,……有数不清的优点,一点都不像自家的狐狸爹爹。

  可是这样好的小叔叔,得到了什么?

  称赞?名声?

  人人都夸赞小叔叔乃是大景最年轻的亲王,都称赞他为民为国的累累贡献,都赞扬他温润如玉的君子之姿。

  可是愚昧的百姓都是那样的,只要“宣望钧”是能给他们带来好处的,哪怕“宣望钧”是一棵树,都能面不改色的称赞它勃勃生机,枝繁叶茂。

  这样好的小叔叔,什么都没得到。

宣昕乐也曾经问:“小叔叔,宸王意味着什么呢?”

  小叔叔愣了好久,放下手中的书卷, 有些怀念的说:“宸王……,是不可弃之名,不可脱之责,……也是,不可负之望。”

  “何人之望?”

  “天下百姓之望,父母之望……”他沉默了了好久,又小声的说,“还有,……她之望。”

  “她……是谁?”

  似乎是没想到,这么小声的话她依旧能听到,并且还孜孜不倦的追问答案。小叔叔的耳尖罕见的红了,别过头去,看向了高高的围墙。

  墙边的树已经比墙要高上许多了,淡粉色的春花被风吹落,洋洋洒洒的。

  那边有什么吗?

  明明什么都没有。宣昕乐好奇的看着墙头。

  但明明小叔叔的眼中写满了怀念与不舍。

  “……云中郡主,花念。”

  噢。

  这样好的小叔叔,不仅什么都没得到,反而失去了更多。

 

(二)

  难得,又做梦了。宣望钧想。

  “你……是谁?”五岁的宣望钧呆呆的望着墙头的小姑娘。

  “我……我是来熙王府上做客的花——哦,对了,我上个月刚受封,已经是云中郡主了!”花念坐在墙上自豪的说。

  “云中郡主……”他细细斟酌着这个封号,眼睛却没有转开。

  他圆圆的眼睛里,映着又大又亮的月亮,小小的一个女孩,以及过分甜腻的芸豆糕。

  日后万事繁杂,他忘却了那日的日期,忘记了那日的心情,却依旧记得那日的月亮是如何的亮堂。

  夜夜有月,各有各样。

  但他再也没见过这般耀眼温暖的月亮。

  只有承永二年秋的月亮。

 

  宣望钧再一抬头,不再是满园的清辉,而是到了寂静的明雍后山。

  “多谢,师兄……”少女的声音落在身后,淡淡的,乘着风飘到耳畔。

  声音很小,花念以为宣望钧没听到,其实他听到了。

  但他没有停下脚步,反而抱着雪球继续往前走了。

  这是无数梦境中最普通的一场,以至于宣望钧也想了很久,才想明白为何明明已经过了如此久,他记起的不是与她相逢的第一句话,不是再逢的第一眼,而是这样一句相背而行的话。

  ——这是花念第一次唤他“师兄”。

  在她还未进入乾门学认识他之前,甚至还未认出他之前。

  他那时绝对不会知道,这声“师兄”,在往后的日子里,喊了许许多多次,喊了许许多多岁月。

  他那时绝对不会知道,这声“师兄”,在往后的日子里,贯穿了每一个梦,贯穿了每一次思念。

  他有太多太多的称谓了,“宸王”、“殿下”、“宣望钧”、“活玉玺”……,也有太多太多的人喊过他“师兄”了,但他多半已经在这十年的岁月里忘记了别人称呼他时的语调,称呼他时的称谓。

  而午夜梦回,风拂荷畔,却仍然会想起那一句

  “多谢,师兄……” 

  原来在他记忆里,这句话早就和花念分不开了。

  “非是难忘……与君逢。”他抬手摸摸乖巧的雪球。

  他所怀念的,从来都不是明雍后山的相逢。

 

  他好久没做过这么久的梦了。

  他本就鲜少做梦,但近几年不知为何,总会在梦中断断续续的想起旧事。

  宣望钧一眨眼,眼前的绿植又换成了浓厚的烟雾。

  这是,灵飞村。

  烟雾在破云而下的阳光照耀下,折射出多彩的光芒。金光描绘着树叶枝条的脉络,勾勒着山峦岩石的形状,色彩流转,光影交叠。

太久了,他都忘记了,那日的景色就是如此,还是是记忆的拥有者在经年的回忆中,不断地给这片记忆添色。

  花念就站在村民看不见的不远处,与他隔着层层烟雾。

  不远也不近。

  他望着烟雾中若隐若现的少女。

  “成功了,我们。”年轻的姑娘也学着他刚刚的嘴型,嫣然一笑。

  他无法描述这一种忽然来的感觉。

  明明和自己说的是一样的话,做的是一样的嘴型。

  在那一刻,似乎真的有神灵,将花念与他连在了一起。

  宣望钧听到自己的心跳,比平日晨练时还要快上几分。

  烟雾依旧漂浮,慕神曲依旧回荡,两人之间依旧有丝丝缕缕的烟雾相阻。

  不知是不是受烟雾熏眼,反而越发看不清对面了。

  倒叫人越发分不清到底谁是神灵了。宣望钧想。

  这一场关于灵飞村的梦境,他能记得所有的细节,包括阳光描摹过她凌乱的发顶与烟雾中若影若现的面庞。

  他与花念遇到过很多危急的时刻。

  那条通向芝阶舍的暗道,书院地下烧出来的地道,苍阳的训练场……哪一桩哪一件都要比灵飞村所遇到的都要险恶,却哪一桩哪一件都不比灵飞村深刻。

  为何?

  非是难忘与君逢。

  原是梦中与卿同。

 

  周身的感官在慢慢恢复,他闻到了浓厚的药味,感觉到了火炉的温暖,听到了窗外簌簌风声。

  四周倒是出奇的安静,还能听到夜雪压檐的声音。

  要醒了,宣望钧对自己说。

  宣京夜雪,雪似思思檐上几尺。

  南塘荷风,风似念念清醒一梦。

(三)

  “如何,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宣望舒一进门,便看到宣望钧睁着双眼,呆呆的看着床帘上繁杂的花纹,目光呆滞。

  宣望钧闻声转头坐起来,摇摇头,“无事。”

  “你倒是潇洒,”宣望舒看见这样的弟弟就生气,“你违背医嘱,也不按时吃药,难道是想让心疾再次发作吗?”

  但生气归生气,宣望舒还是无奈的将靠枕放在宣望钧背后,让他靠着。

  宣望钧乖顺的靠在靠枕上,抿了抿唇,想要辩解什么。

  看着宣望钧毫无血色的脸庞,宣望舒还是说不出重话,“望钧,十年了,是该醒醒了,我们都往前走了,只有你,依然忘不了十年前。”

  虽说宣望钧向来寡言自持,但自从寒江一事后,这十年以来,他是越发沉默,很多时候连向来了解他的楚禺和宣望舒都不知道宣望钧在想什么。

  说他变了吗?似乎也没有。

  他依然爱着大景的子民,依然不停奔走在最靠近百姓的地方。

  百姓都夸奖:“宸王殿下果真是十年如一日的爱护民众。”

  但他再也没办法把眼神分给其他的人,他再也没办法让心靠近其他的人。

  “……兄长,我一直都很清醒,对于我来说,十年前和她重逢,才是梦。”宣望钧抬手遮住了眼睛,疲倦的说。

  他从未逃避这件事,甚至说,他一直都在面对这件事。

  十年前,承永十四年。

  承永十四年,宣望钧的月亮碎了,梦也醒了。

  他一直都能分清,哪一个是梦境,哪一个是现实。

  这十年来,一直在做清醒梦。

 

  宣望钧如何能忘记花念?

  他们曾经携手跑过灵飞村外的密林;他们曾携手穿过苍阳训练场坍塌的滚滚烟尘;他们曾躲过暗道的明枪暗箭;他们曾一同追寻着未知艰难的真相;他们也曾因为乾门学的任务紧紧依偎在黑暗的山洞等待明日的升起……他们曾经靠得是如此的近,有过那样多难忘的曾经。

  但所有的记忆,最终只剩下宣望钧一个人记得。

  但所有的记忆,最终像灰尘一样,散落在大景的各处,不值一提。

  宣望钧如何能忘记花念?

  

  他受命修订《景史》近十年,却迟迟未敢在《南塘篇》落笔。

  他用了近十年的光阴去思考该如何描述那位令世人叹惋的云中郡主。

  他用了近十年的光阴去回忆该如何评议那位让世人怜惜的云中郡主。

  岁月轮转,春过十轮,终得十二字批语。

  ——最是人间惊鸿,最是天地游龙。

  这十二字批语孤零零的写在空白的正文下方,像是跨越了十年迟来的情书,只留下编者的满腔爱意,却再也没有人回应。

  这大概算是宣望钧的人生中,说过最露骨的话,写过最大胆的诗。

  可这样的句子,只能留在编撰的史书中,任由后世流传猜测。

  那个最应该由宣望钧亲口告诉的人,已经悄悄离世十年了。

 

  宣望钧如何能忘记花念?

  明雍初逢,他一眼就认出了花念。

  是雪球先找到宣望钧的。

  也是雪球先找到花念的。

  雪球将花念带到了渴望再逢的宣望钧面前。

  没有人能看出来,他怀着那样欣喜、那样紧张的心情,让初入明雍的花念检查伤口。

  宣望钧既害怕她认出,又害怕她没认出。

  这是宣望钧十七岁的小小私心,在他褪去系万民的心后。

  光是承永二年月下初见,便叫人记了十二年。

  如今生死两茫茫,如何叫人把卿忘。

 

  宣望舒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劝些什么比较好。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下来了,两人都没讲话,只听见窗外的风雪好像越来越大了,呼呼的拍打窗棂。

  “圣上体恤,允了你一月的假期,你便专心修撰《景史》吧,剩下的事务,明日会有人前来交接的。”宣望舒转了话题,将药递给宣望钧。

  宣望钧从小就固执,只要是他自己拿定了主意的,便不会轻易更改。

  宣望舒从来都没想过能劝成功。

  宣望钧接过药碗,不再拒绝:“……好。”

  他早就感觉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他从前只觉得心口时不时心悸,这几月心悸的症状越来越厉害,前些日子戎渠一役他也有了常常眼前发黑的症状,昨日还直接晕倒在车中,不省人事。

  他不知道还会有怎样的症状,但若是忽然晕倒在别的场合,总会把别人吓着的。

  如此倒也好,无论是对谁,无论是哪个方面。

 

(四)

  翰林院修好的史书送到了宣望钧的案上,还差需宣望钧重新校阅的《南塘篇》《苍阳篇》,修订了八年的《景史》便要成书了。

在与宣昕乐“约法三章”之后,宣望钧难得到书房中坐下。

  这几日宣望舒担忧宣望钧,便安排宣昕乐看住宣望钧,提醒他按时吃药按时休息,更不能让他到书房去劳累。

  宣昕乐坐在宣望钧的旁边,小眼睛盯着桌上的漏斗,时不时抬头看看宣望钧。

  “怎么了?可是无聊了?”宣望钧翻过一页。

  “……才,才不是。我只是怕小叔叔你太累了,哼,才不是无聊。”宣昕乐嘟着嘴巴辩解

  “那,要不昕乐帮小叔叔整理整理这本史书?看看有哪些地方需要改正的?”宣望钧指指案上厚厚的书册。

  “那我就勉为其难的看看吧!”宣昕乐嘴上说着不乐意,伸手却比谁都要快。

  《景史》记载了景朝从开国至今的历史,按时间按地区分成了若干的小卷,涵盖了人物,事件,很是丰富。

  宣昕乐拿起一卷,漫无目的的翻阅。

  宣望钧看着她的模样,笑了笑,转头继续校阅。

  史书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还是太过于死板与无趣了。

  宣昕乐将放在另一边的小卷都翻完了,无聊的四处打量。宣望钧还在聚精会神的看着眼前的《苍阳篇》,《南塘篇》单独放在案上。

  宣昕乐悄悄的将《南塘篇》拉到手中,继续翻看。

  《南塘篇》明明与其他小卷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除了独独空白的一面。

  南,国,公,世,家,云,中,郡,主?

  她是谁呀?为何就剩她的传记未有?

  宣昕乐艰难的辨认字,她仗着年岁还小,还未开蒙。

  “小叔叔,”宣昕乐翻开那一页,递到宣望钧眼前,“为何这位郡主的传记还空着呀?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云中郡主,难道就是那位让小叔叔很怀念的人吗?

  “……”宣望钧愣了愣,有些艰涩的说:“她,她去世了。”

  “那为什么就剩她的传记是空着的呢?”宣昕乐抬头不解的问。

  “因为,因为小叔叔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写。”

  “她,有什么特殊吗?”

  “没什么特别的。”宣望钧低低的说。

  对于这个大景,花念实在是没什么特别的。

  但是对于宣望钧,花念大概算是特别的。

  “喔,”宣昕乐点点头,“原来还有小叔叔写不出的文章,原来还有小叔叔干不了的事情。”

  “那是自然。我又不是神仙。”宣望钧收回视线,继续校阅眼前的小卷。

  “可是外面的人都说小叔叔像神仙一样厉害,我还以为小叔叔什么都能干呢。”

  宣望钧没答话。

  他不求自己成为神灵,但他又何尝不希望这世间有神灵在。

  “兵戈大起,王将安内攘外之时,神明何在?灾年洪荒,义官赈灾济民之时,神明何在?”

  花念坠下寒江的崖之时,神明何在?

  如果这世间真的有神灵,那就应该让花念好好的活着。

  可是他并非神灵,这世间也没有神灵。

  有的,只是无数条挣扎的生命。

  他心口忽然有些疼,但还是能承受。

  呼吸也有些不顺了。

  “……小叔叔也有许许多多做不了的事情。”宣望钧轻轻地叹,喉间有些许腥味,他却努力将这难闻的味道吞下。

  他救不了他想救的人,他连爱意都无法说出口。

  所有的思念与爱意都悄无声息,连路过的风与溜走的云都不曾告诉分毫,只留下写在史书上的一撇一捺。

  他曾经相望,却无法说出口。

  他如今思念,却寂静又无声。

 

(五)

  宣望钧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床上的,或许说,是已经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晕倒的了。

  明明刚从梦中醒来,却要花好大的力气,才能睁开眼睛。

  完全使不上力气。宣望钧苦笑。

  在不知不觉之间,自己的身体已经变得这么差了。

  “小叔叔?”宣昕乐惊讶的抬起头,欣喜的转头,唤醒坐在一边休息的宣望舒,“爹爹,小叔叔醒啦!”

  “望钧,感觉如何?”宣望舒连忙问。

  “……很,累。但还好。”宣望钧一开口,便觉得自己的声音完全不像是自己的。

  宣昕乐体贴的将水递到宣望钧的嘴边,宣望钧将就的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你可知,你睡了多久?”宣望舒的神情严肃,“那日你毫无征兆的倒在书房之中,距今,已是五日有余。”

  “……”宣望钧没想到竟是过去了这般久,也有些抱歉的看向宣昕乐:“那日,可有吓到你?”

  “……没有没有,小叔叔你能够醒过来,真的太好了。”宣昕乐哽咽的否认。

  这五日里,她一直深感内疚。明明爹爹千叮咛万嘱咐的提醒自己不能再让小叔叔操劳,自己却放松警惕,让小叔叔昏迷了五天。

  她的确还小,听不懂太医说的这个那个,但是看着他们满面愁容也渐渐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可能因为自己的不小心,小叔叔就可能离开了。

  离开去哪里?宣昕乐也不知道。

  大概很远很远吧,大概很久很久吧。

  但宣昕乐不想小叔叔离开。

  “小叔叔,你一定要好起来……”宣昕乐抽抽嗒嗒的哭着,“你要好好的活着,才能把史书给写完,……才能让大家都看见……”

  “……好啦,小叔叔答应你。”宣望钧艰难的抬起手摸摸宣昕乐的头。

  “那我们拉钩,”宣昕乐伸出尾指,“要是小叔叔骗了我,就要,就要……”

  “就要送昕乐一千根糖葫芦,好不好?“宣望钧勉强的笑了笑。

  “……那,那就一言为定。”宣昕乐泪眼朦胧的点点头。

 

  宣望钧不再允许到书房去了,房中连一张纸和一支笔都不剩下。

  宣望舒特意搬来了宸王府,与宣望钧同吃同住。

  他还特意将王府的所有人喊道面前来,冷冷的说:“如果你们不想换个主子,最好就不要给他提供任何关于外面的消息。若是被本王发现,休怪本王不讲情面,就算是当年宸王府的旧人,也没有可讲。”

  宣望钧坐在廊下,远远的看着兄长训话。

  昨日半夜,他又将喝下去的药和吃下去的饭给吐出来了,重新熬药,重新换洗衣物,忙活了大半夜才歇下。

  他早知道自己无药可救,也是他命令太医要瞒着病情,只说是思虑过度。

  但今日起床,精神却从未如此好过,面色红润了许多,气喘的毛病似乎也在好转。

  宣望舒说这是大病初愈的迹象。

  但他知道,这是回光返照。

  心脏又有点疼了,像是有一根根针戳在心上。

  宣望舒训完话,朝宣望钧走来。

  他连忙打起精神:“又与他们何事?发这样大的脾气。”

  “望钧,太医说你是思虑过重了,才会生病,你需要静养。”宣望舒淡淡的说,“你已经为大景做了太多的事情了,你是时候该歇歇了。”

  “总是你有理。”宣望钧疼得有些指尖泛白了,但他说出口的话,依旧平静,还带有几分笑意,“小时候也是,你总是悄悄翻过墙头,被人抓住了,也是有千千万万的大道理。”

  “那时才多小啊……”宣望舒也有了几分怀念,“也就这么小。”

  宣望舒伸手比划了一下,脸上久违的出现了笑意。

  也许是想到旧事逗笑了,也许是看见宣望钧今日的精神意外不错,还能与他回忆起旧事了。

  “是啊,也就四五岁的样子吧……原来都这么久了。”宣望钧揉揉眼睛,眼前模糊。

  “望钧,差不多时候了,要不要休息一下?”宣望舒看宣望钧有些疲倦的样子,提议道。

  “……好。”宣望钧点点头,顺从的跟着宣望舒。

  他回头看了一眼兜兜转转的回廊,曲径幽深,通向后院的高墙。

  他想再看一眼,但是好像也没有必要了。

  因为他现在已经看不大清楚东西了。

  眼前的树影像是水墨,只有青绿渲染。

  宣望舒将他扶着躺下,看着宣望钧有些涣散的眼神,有些自责:今日见望钧心情不错,就散步久了些,望钧现下如此疲乏,看来他还是操之过急了。

  “望钧,好好休息吧。午后昕乐过来,同你一起玩耍。”宣望舒温柔的掖了掖被子。

  “嗯。”宣望钧点点头,乖巧的闭上眼睛。

  模糊的光影中,宣望舒好像已经离开了房间。

  宣望钧慢慢地将手伸到床边的间隙中,抽出一张泛黄的纸,轻轻地攥在手中。

  既害怕太大力把陈年的纸张弄破,又怕力太小什么都抓不住。

  他其实早就写好了所谓的《景史》。

  但他一直、一直没有装进去。

  最后的那一篇《景史·南塘篇·南国公世家·云中郡主·》,被他留下来,悄悄藏在床边的缝隙中。

  楚禺不知道,宣望舒不知道,宣昕乐也不知道。

  谁都不知道。

  这是他与花念的最后一点联系。

  要是交上去,放进去,那么这一页纸就会变成《景史》中普普通通的一页。

  他与花念就再也没有任何交集了。

  他不想放手。

  但是没办法,纵使有千万个不愿意,纵使有千万个拒绝。

  就像十年前那样,没办法。

  宣望钧闭上眼睛,任由自己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去。

  在穿过这片黑暗之后,会遇到什么呢?

  会是黄粱一梦?还是会见到她?

  他是带有期待的,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宣望钧似乎一生都在等。

  孩提年岁,日日在墙边等着堂哥宣望舒能翻过墙头,同他一同嬉戏;垂髫年岁,悄悄盼望着能还给那位新封的云中郡主一块好的芸豆糕;始龀年岁,孤独的等着堂哥宣望舒从寒江回来给他带寒江的小吃。

  他在十七岁时,等到了云中郡主花念,也等到了堂兄宣望舒,他那时以为,所有的等待都会有回响的,所有的等候都能圆满。

  这是他最最天真的想法。

  他在十八岁,失去了花念。

  他等到了渐生华发,等到了天下大白,等到了海晏河清,却等不到花念从寒江回来,与他共话桑麻。

  他不想等了,他要去找她了。

 

  《景史·南塘篇·南国公世家·》曰:“云中郡主者,南国公之女也。机敏聪慧,广结善缘,百姓皆爱之。

  承永二年,时四岁,入宣京受封云中郡主。

  承永十四年,时十六岁,明雍书院求学。

  承永十四年,死于寒江。”

  这七十七个字,概括了这个姑娘灿烂而却短暂的一生。

  这七十七个字,花了宣望钧十年去斟酌。

  宣望钧如愿在十年后阅遍了景朝河山,却再也没有人能让他如此心旌动摇,却再也没有人能让他喊出“花师妹”了。

  花念食言了。

  他心念之人,终究是没能再回到他的身侧。

  宣望钧在睡梦中,悄无声息的离去了。

做了二十年的清醒梦,终于最后在梦中与卿同。

  也终是望望难言,念念无声。

 

后记

  小叔叔第一次对宣昕乐食言了,在宣昕乐的记忆中,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宣望钧把《景史》写完了,让大景的百姓看到了这部耗费十年的巨作。

  但他没有好好的活着。

  一千根糖葫芦,在很久很久以后,久到宣昕乐都忘了这件事了,久到宣昕乐到了年纪出嫁的时候,终于兑现了。

  不知何人安排在当日大婚的郡主府门口逢人就送糖葫芦,足足一千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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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宣猫猫视角的,以后可能写一个郡主视角的。。

毕竟这是《念念无声》。

郡主视角的应该会是《望望难言》

这是我想了很久很久,用什么话去描述这样的两个人。

就像文中所说的“他曾经相望,却无法说出口。他如今思念,却寂静又无声。”

最终有了本文的名字《望望难言,念念无声》

发现了吗?对仗还算工整。


郡主视角的《望望难言》来了

戳戳望望难言 

【魄魄】想要去见你(小甜饼)10

霸道总裁爱上我……

私设众多

设定:

鬼鬼少女偶像(MZ48,M队成员。详情请参照snh48体制。一年一次人气总选举,众筹投票推偶像,投票数最多即为单推王;一年一次歌曲大赏演唱会,投票偶像唱歌;平时有公演,人气决定位子,公演后有击掌环节,粉丝可留下在门口自发送车送机;会发行唱片,内涵小物;有握手会,可握手,拍照;……)

白白是某上市公司老总,年轻有为,私下追星。努力赚钱养偶像,希望自家偶像能靠自己能力出道,所以拼尽全力支持偶像。为了追偶像自学摄影,是后援会副会长(因为太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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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这个试试,第一次用……不行的话还是👆)


10

  出圈方式千千万万种,但没想到,MZ48能在5min之内,迅速占领了各个平台的热搜,一分钱也没花。

  贾静跳楼了,死了。

  吴映洁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尸体已经被围蔽起来了。据目击者说,贾静是在宿舍的楼顶上跳下来的,血流了一地。

  两人面面相觑,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可惜了,挺好一孩子。”王鸥叹了口气。

  “……还这么年轻……”吴映洁惋惜地说。

  “估计是压力太大了吧……”王鸥将阳台上的衣服收回来。远处的乌云遮住了大半个天空,是风雨欲来前的压抑。

  “鬼鬼,在吗?” 杨蓉在门外。

  “在的。”吴映洁放下手机,跑去开门。

  “你知道贾静的事儿吗?”杨蓉挤进门来。

  “她?不是……”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她和你这件事,好像还有点儿关系。”杨蓉小声地说。

  “我?”吴映洁皱着眉,怎么也想不出有什么关系。

  “好像这几天贾静的爸妈闹得挺厉害的,都报警了,非说他们的女儿是被害的,没办法,立案了。”

  “……”吴映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没继续说下去,一个电话进来。

  “鬼鬼,你来一下,办公室这边。”经纪人打了电话过来。

  “……有结果了?!”三人目光交错。

  “好。我现在就过来。”吴映洁点点头。

   

  吴映洁才刚刚在会议室坐下,经纪人就推门进来。

  “鬼鬼。”

  “啊。”吴映洁小心翼翼地接话。

  “要不咱们就别追究了吧……”

  “啊?……这”

  “贾静那事儿跟你还确实有关系。……她现在人都死了,就当做死无对证吧……”

  “!”吴映洁只觉得背后一凉,-- --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呀!这是怎么说的出口的。“……所以?”她轻轻地问。

  “不过你放心吧,你是今年竞选top的候选人,公司会好好栽培你的,人也会继续查下去的,但是这件事对外宣称就结束吧……你是个好孩子,你应该听懂了吧?”

  “所以……其实这件事情不是贾静做得,但一定要贾静背这口锅吗?”吴映洁颤颤的问。

  “基本上是这样……反正给她父母多点封口费,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吧。”经纪人还拍拍吴映洁的肩膀,“这件事后,粉丝会更加爱你的,这次算你赚了……好好干,公司看好你。”

  直到经纪人走出了好久,吴映洁都反应不过来。她一直都知道这个公司,本来的利益性就挺高的。这次是贾静,下次呢?下下次呢?

  

  白白,我该怎么办?

  吴映洁失魂落魄的回到宿舍,将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王鸥。王鸥也久久没有说话。

 两人沉默的看着又一天的夕阳落下。

  “……唉……所以说,”王鸥叹了口气。

  “鸥姐……”

  “所以说,……也不怕告诉你了,今年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我进团的目的是什么,想了很久,原来只是喜欢演戏而已。”王鸥淡淡淡淡的笑。

  “嗯。”

  “我又想了很久,难道我是非得在这里吗?……好像也不是吧?”

  “嗯。所以……你?”

  “之前不是接了那个戏吗?我也认识了不少人……最近也有好几家公司问我要不要明年合约满了后去他们公司,有不少还是大公司呢!”王鸥悄悄的说。

  “真的吗!……恭喜呀!”吴映洁很开心,原来鸥姐一直都在给自己做谋划!

  “鬼鬼,我的意思是,你也要为自己打算一下,没必要把希望全部寄托在这里,傻姑娘。”王鸥捏捏她的脸。

  “嗯。我知道啦!”吴映洁点点头,坚定了要离开的心。

  自己没必要成为自己最讨厌的人。走近他的路有很多种,这虽然是捷径,但.也不是说,弯路走不通。


_________

好啦!诈尸一小会,又要继续努力肝作业了……大家也要加油哦!

想了想也快几个月没写了……然后一翻,哎呀呀,原来我在老福特已经一年有多了呀……时间真快呀!

问:魄魄为什么还没有官宣!!!(每日一问)

求❤❤,给孩子一点鼓励吧